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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说:外来媳妇 | 九宝

  • 作者:美文苑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1-07-22 17: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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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村虽小,却犹如麻雀,五脏俱全。一座三层的花岗岩楼房,在一片平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竟然隐隐有了庄重的意味。那是村中的政治中心,村政府所在地,对于村民来说,是大家看露天电影的聚集地,是大家秋季收苹果的场所,是大家抓阄承包土地和果园的场所,是大家头疼脑热时,村中赤脚医生的办公室···总之,一个多功能的村政府,倒是十分符合为人民服务的中心思想。

      一楼诊所对过是一个传达室,为照顾村中困难户,王家老二受雇于政府,担任打更工作。这个传达室,更是老少爷们的吸烟室,八卦新闻的传播地,还是信息中心,因为当时村中唯一一部电话在这个传达室。铁蛋和其他孩子们,每每看见那部黑色的摇号电话被人接听,心中就痒痒的,总希望去碰碰把玩一下。可是王家老二可不是吃素的,作为村里的工作人员,虽然是临时工,那必须尽职尽责,小屁孩们休想动动公家的东西。可是孩子们总是贼心不死,王家老二总要吃饭总要去上厕所吧?终于机会来了,铁蛋和小伙伴们,翻进传达室,没有章法的拨弄着那部摇摇欲坠的电话,竟然听到一个标准的女声普通话:“请问您要哪里?”吓得铁蛋一下子把电话扔的老远,电话的声音还在响,铁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电话捡起来,看见同伴的眼神不对,转身一看,王家老二那杀人般冷冷的眼神正瞪着他。晚上,作为破坏社会主义电话的牵头人,被夫妇男女混合双打一顿是逃不过去了,可是这顿打并不能熄灭孩子们对未知领域的探索。

      不知何时,村中多出了一些外地口音,大多是北边的操着一口普通话的少妇,还有遥远的大西北过来,长的像外国人一样的新疆人。村民将村庄以北的地方都叫北边,当然更确切说是泛指黑龙江和吉林。铁蛋曾经听见爸爸妈妈小声嘀咕:“李家李有和从北边找了一个对象,长的正经挺俊啊,大眼睛,身量不高,还挺白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养住?”隔日又听婶婶们议论:“冯家冯喜子从北边找个一个对象,那个瘦啊,一阵风都能刮跑了,这个能下地干农活吗?怕是找个祖奶奶回来啊!”···在村民的艳羡和猜疑中,外来媳妇安然的成为村中一景,习惯了,包容性比较强的乡村也成为外来媳妇的家园。铁蛋悄悄和小伙伴们议论:“妈说北边的媳妇可能养不住,为啥养不住啊?”有年龄大点的孩子说:“可能会跑掉吧”,随着一阵哄笑,孩子们有的做个鬼脸,有的抿嘴偷笑,真是个有趣的话题。一语成箴。

      (一)李有和

      李家李有和,村里有名的车老板。上个世纪80年代,家里有一架马车,那是生活比较舒适了。春天,需要种田,秋天,需要收割,平时运输,除了冬天,还都是断断续续的工作状态。村民一般会在秋收后,将每年的费用交给李有和,总不能赊欠到明年啊,一旦粮食和水果出售了,就可以还清各类欠款了,临近年关,没有人上门催债也是一种幸福。

      春天,有和套上马车配上犁,下地翻地,头年的玉米和高粱被砍过后,留着深深的根,经过锐利的犁翻过后,还需要人工将植物根部的泥土敲打掉,精细的村民再找有和,将栅子拉回家,晒干后当柴禾烧。日子啊,总是要算计才好啊!夏天,拉着各种农资化肥,带着大家到大山深处采山货,有时候也会拉着一车大姑娘小媳妇去赶大集,红红绿绿的一车,热热闹闹。秋天,就是一年中最最忙碌的了,拉玉米,拉高粱,还有大豆,有时候还有一车大榛子。收获的幸福感无与伦比。冬天,漫长白雪皑皑的冬季,牲口们的黄金时代来了,不用劳作,被草料催的膘肥体壮,毛色油亮。车老板们爱极了自家的牲口,给它们取了好听的名字,什么黑珍珠啊,小老虎啊,闲暇时间用特制的梳子帮着它们整理皮毛。如若哪匹母马要生小马驹,车老板更是整宿不睡,陪着分娩,待到清晨小马终于落地,车老板会兴奋的红着眼睛抱起小马,把头靠在小马的头上,甚是亲昵。小动物是财富,更是未来朝夕相伴的小伙伴。80年代的辽东农村,能有多少人是通过读书走出去呢,大部分人都是终生务农,要不做个手艺人,能成为一个车把式,也算是一个有车族了。

      李有和,50年代生人,到了80年代已经30好几了。五官尚可,气质一般,稍有驼背,常年抽着旱烟,手指和牙齿都是不可言表的黄,仿佛天生就是黄色的。60年代,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李有和在八个孩子中抢食吃,终因饿极了后偷吃咸鱼,而终生哮喘。即便是车老板,年龄,长相,健康问题都是减分项,家里八个孩子,谁又能多受一点关注呢。父母毕竟着急,三番五次的找村长,批复了三间地号,盖好了平房,想以此为筹码为有和娶个媳妇回来。房子上梁那天,房梁上批着红,撒着瓜子糖块,有和笑的跟花儿一样,终于成了有房有车的一族。住进家徒四壁的新房子,长夜漫漫,空虚更是加剧。秋收过后,手头有点闲钱,有和偶尔耐不住寂寞,也会向邻居某个小媳妇伸出自认为财大气粗的手,用一把人民币换一夕之欢。日子如流水般逝去,毫无声息。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和神精气爽的穿上白衬衫,披红挂绿的的娶媳妇了,铁蛋和一群孩子在人群中转来转去的,多吃了好几块喜糖,弄得舌头红红的。只见新媳妇白芬一身大红袄,红鞋红袜子红盖头,端坐在炕头,屁股下的垫子里,隐约有一把斧头。没有娘家送亲的客人,孤身一人,自己出嫁,倒也新奇。铁蛋好奇的问妈妈:“为啥这个新媳妇一个人来呢,咋没有娘家客呢?”铁蛋妈轻轻掐了他一下,让他闭上嘴巴。

      洞房之夜,总有好事之人来闹,新娘子不羞不怯,大大方方点烟,倒酒,发糖,给大家拿扑克,这般落落大方,与以前新进门的媳妇一个劲往家人身后躲的样子大相径庭,倒把闹洞房的村民给镇住了,不尴不尬的离去。第二天邻居就传开了,武大郎还真娶了个仙女,又好看又大方,说话声音好听,像是电视里的播音员,真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羡慕嫉妒恨,真像喝了几斤醋一般。如此种种。

      婚后新娘子才到婆家与家人见面,朴实的公婆,一身别扭难缠的大嫂,妻管严的大哥。把自己收拾的贼拉立正的二哥,从事烫头发的时髦的二嫂。一个笑嘻嘻没脾气的小叔子,还有四个小姑子,两个已婚,两个未婚,看穿着,只有一个字“土”。大家各怀心事的吃了一顿饭,大嫂气恼的想:凭啥她那么好命,新房子,又不用伺候公婆!二嫂想:这个弟妹不简单,我得赶紧也出去单过,攒点小金库!结完婚的大小姑子想:三哥又是一个妻管严!完了完了!刁蛮的三小姑子想:如果以后欺负三哥,我们全家和你算账!只有公婆和有和是从心底里高兴,因为终于成家了。

      过了二十几天,有和还没有从新婚的蜜罐里醒过来,白芬的姥姥从黑龙江过来了。白芬抱着姥姥,仿佛受了千般委屈一样,哭成泪人。村民从白芬婆婆那里听到官方解释:白芬父母早亡,是姥姥一手带大了她,与姥姥相依为命,自从白芬嫁到辽宁,姥姥夜不能寐,一把老骨头就要交代了,没有办法,耐不住思念,只好过来辽宁,陪着外甥女过日子。

      有和的家人,对姥姥的到来是欢迎的,只要能娶上媳妇,多一个姥姥算什么,就是加一双筷子,车老板的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有和善良的天性使然,他善待着姥姥,心疼着媳妇白芬,日子平静而安详。娶了媳妇的男人,有了明显的变化,不说衣服整洁,吃饭固定时间了,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就单说那个干劲非一般人能比。一套车马每年的收入基本固定,村民秋季结算,有和挖空心思想着去赚除了固定收入之外的钱。村里有人家建新房,他不远百里,去市里拉芦苇。谁家砌石头墙,他去邻村的市场拉石头,手都磨烂了。谁家要建地窖,他去运输水泥,从头到脚全是灰,整个就剩两个眼睛,像极了一只北极熊。只要能赚钱,他全去做。白天拼命劳动,等晚上把钱交给媳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白芬在灯下数钱的样子,一脸宠溺,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心里那个美啊!想到晚上娇妻能对自己温柔一点,头上的皱纹都快开花了。

      铁蛋常常听妈说:看看啊,村子里穷的叮当响的都是光棍,因为没有约束,没有责任,挣一个花两个,穷的啊!再看有和,成家之后,马上不一样,知道攒钱了。男人啊,非得结婚才能成熟,有媳妇管着才能发家致富。

      农村的邻居,从来都是不打招呼,随时随地的到邻居家唠嗑,铁蛋常常跟着妈妈到有和家,和姥姥还有白芬聊天。姥姥总会拿出一把花生,几个雪花梨,有时候火盆里埋着烤地瓜,盆子里缓着冻苹果。铁蛋总是吃的十分开心,不记得大人们聊些什么。与其说铁蛋喜欢姥姥,还不如说喜欢零食更准确。姥姥有时候会给铁蛋讲故事,什么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什么王母娘娘蟠桃会,也有黄鼠狼成仙的故事。总之,铁蛋喜欢姥姥。有次铁蛋妈妈说,姥姥太寂寞了,只认识白芬,生活中需要孩子,还有朋友。还说,姥姥是个读过书的老太太,是个文化人。铁蛋就说,姥姥总教我说普通话,说辽东的方言不好听,海蛎子味太浓。但是铁蛋就是没法分清,人和银,热和叶,惹得姥姥常常笑到咳嗽。

      一晃三年过去了,铁蛋要上初中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东家进西家出的了。可是姥姥仍然是他愿意去见的一个老人,一个寂寞的却给了他指引和温暖的老人。一次偶然间,听见姥姥用低低的声音斥责白芬:人家待咱们不错,咱不能坏了良心啊,给人生一个吧,好歹留个后啊!白芬默然的点头,眼中是不甘与冷漠,好像姥姥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转眼开春了,白芬扶着杏树,吐的一塌糊涂。有和的嘴巴乐得快咧到耳朵后边了。大家终于看出端倪,白芬怀上了。中年即将得子的有和,差点砍块木头做个牌子把白芬供起来了,白芬的脸没有苍白也没有发黄,反而越来越红晕,身体日渐丰腴。隆冬时节,儿子降生,白白胖胖,奶水充裕,唯有眼睛跟爸爸一样,眯成一条缝。婆婆和姥姥精心照顾,两个没有出嫁的小姑子轮流洗衣做饭,忙前忙后,这是李家的长孙啊。两个嫂子生的都是女孩,恨恨的咬着牙。孩子的降生,让本不稳定的四边形,变成稳固的三角形。李有和更加撒欢的去挣钱,现在多了一个儿子要养活,责任重大啊!冬天让有和的哮喘更加严重了,有时候,觉得他可能随时会没有呼吸。白芬搂着儿子离有和有一个人的距离,与平常夫妻总是不太一样。

      儿子三岁了,圆圆的头,小眼睛,皮肤遗传了妈妈,少见的白皙。淘小子,满世界的跑,太姥姥在屁股后面跟着,累的气都喘不匀。奶奶和姑姑们也是真心喜欢,经常过来搭把手,让太姥姥休息一下。白芬作为亲妈,不是十分亲近孩子。生育完的白芬,比以前更娇艳了,除了腰身没有回到做姑娘时候的尺寸,皮肤越来越好。有和舍不得白芬下地干活,孩子大家帮忙带着,白芬就整日里与同龄的姑娘媳妇去逛集市,嗑瓜子,穿的整整齐齐,过得跟一个小姑娘似的。大嫂子每每看到弟妹的样子,都会回家怄气,让本来就怯懦的大哥日子越发难过。

      结婚六年,除了姥姥没听见白芬叨叨其他家里人。李有和只是在孩子出生之前的一年和媳妇回过一次老家。后来,只有白芬独自回去过。有和对那个倒了几次火车、汽车的地方没有什么印象。对于白芬的决定,他只有服从,又不愿意多花路费去北边,所以后来几次白芬提出独自回去,有和心底里是高兴的。对于白芬单独回北边的事情,婆婆和邻居大妈提醒有和:“看住媳妇啊”,有和就邹着眉头说,姥姥和孩子在家呢,她能上天去,上天也得再下凡来。八卦的邻居们就一副悻悻的样子。有时候婆婆心疼儿子又担心媳妇,大家就安慰白芬婆婆说: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在辽宁呆了六年了,孩子三岁了,难道还能狠心的不要孩子了。放心吧!村子的婶婶伯娘们议论着总结着,中心意思是:这个媳妇养住了,有和运气好啊,大儿子满院子跑,又有一个小马驹诞生,真是人丁兴旺,六畜兴旺啊!

      姥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同油灯耗尽了最后的一滴油,日渐枯萎。白芬请医生,去寻偏方,衣不解带的伺候着。眼里的不舍与痛楚是那么真切,那个陪她三十多年的亲人啊!有和也是殷切的照顾着,这个老人给了他太多温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姥姥。风烛残年的姥姥最终没有逃过阎王爷的呼唤,撒手人寰了。白芬直直瞪着双眼,哭不出来,失去了灵魂。

      李有和找到村长,低声下气的请求,想将老人埋葬在自家果树园里。白芬却坚决反对,说姥姥是要回家的,她要将姥姥火化,送回老家。村长看着这个操着普通话的女子,惊讶的任旱烟烧到手指都不觉得痛。谁不想要个全尸,还有抢着火化的。随白芬去吧!白芬抱着骨灰盒,坐在姥姥生前睡觉的炕上,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儿子怯生生的叫着妈妈,被白芬恨恨的扒拉到一边,儿子哇的一声哭了。白芬看也不看一眼儿子,像一个木头人,枯坐了一夜。

      几天后,白芬宣布送姥姥回黑龙江老家。有和看着呆滞的妻子,万般不放心,说要陪着白芬回去,儿子暂时放到奶奶家里。白芬不允,说自己可以,将姥姥下葬后,就返回了。儿子太小,拉着妈妈,赖皮赖脸的说要和妈妈一起,仍是被拒绝。白芬难得温柔的摸着头对儿子说,“宝,妈妈去去就回,你跟着爸爸,还有奶奶和姑姑呢,妈妈要送太姥姥回自己的家”。儿子一脸懵懂,有和追问归期,没有回音,只看见白芬脸上的几行清泪。有和带着儿子把白芬送上绿皮火车,白芬拎着一个上海牌人造革皮包,里面是姥姥的骨灰盒和几件衣服。火车渐行渐远,终于没有了踪影。

      一个月、两个月、六个月、一年,儿子终于不再追问妈妈的归期,甚至有点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有和面对家人的责骂,只是不吭声,抽着旱烟,蹲在地上。婆婆说,你买火车票去找啊,大活人就没了。你不是去过那个老家吗?大嫂子恨恨的说:看着就是一个狐狸精,整天妖精一样的,哪里像个农村人!有和终于站起来,对着大嫂喊:不许说白芬!大嫂一愣,转身走了,谁要管你家破事。村长来了,问什么情况啊?白芬到底是黑龙江那个县的啊?要不要报案啊?

      李有和浑浊的双眼滴下泪水,说算了吧,他是孩子的亲妈啊!总算是给我留个后啊!众人又问:家里还有钱吗?答到:全给白芬了,担心她出门没有钱花。众人无语。

      转眼,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到村子里的小学去读书,上山下河,抓鱼摸虾,掏鸟蛋抓蛤蟆,除了学习,什么都会。经常各种逃学,开始老师们追着找家长,时间长了,没人再问。没有母亲的管束,孩子如同脱缰野马,在山间地头流浪,只有晚上回家,父子二人可以见面。姑姑们偶尔过来帮忙拾掇一下惨不忍睹的房间。李有和将对妻子的溺爱转移到儿子身上,孩子要吃啥就去买,时间长了,儿子胖的走路都费劲。有和在对孩子的凝视和溺爱中完成对妻子的怀念。他从来都知道,白芬的心没有一天是在自己和这个家身上,可是自己为什么就一点也不恨白芬呢,只有无尽的想念,梦想有一天,白芬回到家里,三口之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铁蛋大学毕业回乡,看见一个矮胖矮胖的孩子在街边溜达,问姐姐李云,那个是谁家孩子啊?答曰:有和的儿子啊!李云说,有和没了,孩子爷爷奶奶也没了,孩子整日里无所事事,去两个伯伯家蹭饭,伯娘们没有一个好脸色。不读书,不学习,眼睛里没有一丝灵气,不像一个少年。半大孩子,什么时候是头啊,但愿别学坏了!他妈妈就从来没有音讯,更别提回来看看啦!

      铁蛋问:你想妈妈吗?孩子一脸茫然,妈妈是谁啊,妈妈在哪里啊?曾经自己是个有妈妈的孩子吗?

      (二)冯喜子

      清苦的农村生活,从来消灭不了农村人乐观向上的精神。喜子,是村里的一个光棍,35岁仍然孤身一人,可是每天清晨大家都能听到喜子响亮的漱口声,然后就是几句朴实的流行歌曲。见到村里的人,总是叔叔、伯伯、婶婶、嫂子的叫着,一贯的笑容满面。村里人都喜欢他的乐观,的确啊,笑容的确是一个人最好的修行。

      铁蛋的母亲说:男愁唱,女愁浪,喜子那是讨不到媳妇,愁的啊!铁蛋年纪还小,不明白为什么要讨到媳妇才开心啊,他每天上房揭瓦,掏鸟蛋,抓麻雀,找野果子吃,快乐的很啊,他长大也不要娶媳妇,女人真麻烦。

      喜子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几个姐姐相继出嫁,大哥在娶了嫂子后,搬到新建在喜子隔壁的房子,将老房子留给喜子以后娶亲使用。嫂子标准的北方女子,泼辣爽快善良热情,喜子当嫂子是亲姐姐,一般去大哥家吃饭的时候比较多,大哥家里的脏活累活抢着干。喜子的收入来源于苹果树和土地上种的庄稼,还有自己用山上出产的荆条编筐编篓的收入。不像其他光棍汉,喜子还是小有积蓄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时候给隔壁的侄子侄女买文具买零食,悠哉的活着。

      离喜子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水塘,夏日里,喜子喜欢到水塘边漱口,经常吓唬一群群觅食的鸭子,那个水塘里的水看着是绿绿的,最奇妙的是喜子用那个发绿的水漱口多年,牙齿却好的很,透白透白的,吃嘛嘛香。铁蛋早上去上学,经常看见喜子用发绿的水漱口,再看见水中扑腾的鸭子们,就一遍遍的反胃,与鸭子争夺地盘的勇士啊,佩服之至。夏日晚上,喜子会赤条条的跳进水塘,扎猛子,还会踩水,惹得大姑娘绕道走,小媳妇窃窃私语。

      35岁的喜子,突然被桃花砸中。五婶,村中的资深媒婆,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北边的女子,瘦弱,苍白,看着有30多的样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相亲过程很顺利,喜子哥带着一腔喜悦看个满眼,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那个声音真好听,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没有当地村妇的粗俗,乍一看,竟有点城里人的味道。惊喜,绝对是惊喜。喜子当自己捡到便宜了。喜子的嫂子和哥哥,对北边的女子有着沉重的顾虑,可是看到几乎雀跃的喜子,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给了1万元的彩礼钱,家里的钥匙都交给名字唤做艳香的女子,新娘的姐姐将艳香嫁给了喜子。喜宴上,五婶吃的满嘴流油,带着谢媒的几斤猪肉,一条香烟,喜滋滋的离开了。成了一桩婚,这是多大的功德啊!

      喜子的哥哥姐姐们,看见弟弟终于有家有女人疼了,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新媳妇艳香,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农田的事情,喜子根本不用艳香插手,也就是房前屋后,洒扫庭院,做做饭菜的事情,在农村,可以不用下地干农活,这个女人就活的相当有生活质量了,可见喜子对艳香的疼爱啊!喜子结婚后,歌声愈发悠扬,只是铁蛋上学时再也看不见与鸭子们争夺地盘的喜子。鸭子们该庆幸,有人约束的喜子不再惊扰它们安逸的游泳时光。

      艳香是怯怯的,苍白的,很难与周围的邻居打成一片,邻居们确是热情奔放的,经常有张家嫂子送过来一把豆角,李家婶子用手绢将吃不完的西红柿带来,冯家的妹子又送来李子和桃子。时间久了,艳香也不好再高冷,试着与邻居开始交往,倒也是一个善良感性的人。艳香会技巧的问邻居们:喜子30大几没有找到对象,是因为啥啊!邻居们就会说,父母走了,谁会认真的给张罗婚事,就一天天的耽误了呗!还有口无遮拦的邻居会说:二姐掉相,三姐也有点,都是遗传那个去世的婆婆啊!农村管智商比正常人欠缺一些的人叫掉相。爹傻傻一个,娘傻傻一窝啊!张家嫂子用手轻轻碰了一个胡说的邻居,邻居猛的反应过来,一声不吭了。艳香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反应。有人又问艳香老家的情况,几口人啊,以什么为营生啊?艳香总会用别的话题岔开,又让人觉不出尴尬。时间久了,艳香也理解了辽宁话的掉相是啥意思,智商一般,说话大声,什么隐私都往外说,不知道深浅,用大连话形容就是:彪乎乎的,血彪啊!艳香想到喜子每日大声歌唱,用鸭子游泳的水去漱口,轻轻的叹口气。

      喜子从地里拔草回来,一身草渍和泥沙,艳香趁着中午太阳旺盛的时候晒好水,等着喜子冲洗完毕好一起吃饭。正值夏日,地里的豆角十分茂盛,一茬接着一茬,吃也吃不完,艳香就用大锅蒸好,晾晒在院子里,上面还蒙着纱布,以防苍蝇捣乱。到了漫漫冬日,将豆角干拿出洗净炖上猪肉粉条,满满的夏日味道。夏日里就把豆角直接炖着,新起的土豆放到锅边,靠近锅底的一面焦黄,又面有起沙,真真美味。喜子乐呵呵喊艳香吃饭,艳香回说没干活,不饿,回到房间,独自一个人捧着一张合照落泪。

      那是一张普通的合影,一个美妇人带着两个小女孩,标准的照相馆作品,两个女孩相差三岁的样子,长相颇为相似。喜子见过那张照片,艳香解释说,是姐姐家的两个外甥女与她的合影,看见照片就想家了。 喜子最见不得艳香这样,于是爱怜的说: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咱有钱。艳香就轻轻的摇摇头,不说话,久了,喜子也习惯了艳香思乡心切的状态。

      开春了,要种田了,艳香却病了,咳嗽着躺在炕上,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喜子是愣,但是不傻,知道那是心病,想家想的呗!于是喜子悄悄的准备着。地瓜干、花生、杏干、干豆角、茧蛹、虾皮、干海带、鲜猪肉、麻花,满满一袋子。当喜子把500元钱和一袋子东西放到艳香面前时,艳香抱着喜子放声大哭,终于踏上回乡的火车。

      一个月后,艳香回来了。人更瘦了,但是眼睛里有了光泽。对喜子照顾的比以前周到多了,人情味浓了许多。喜子受宠若惊,又隐隐不安。某日,温存完毕,喜子央求说,媳妇,咱生个孩子吧!艳香在喜子怀里抖了一下子,不再发声。喜子不敢再提孩子的话题。艳香偶尔提起回家探亲的事情,说孩子们爱吃麻花,喜子往心里去了。喜子拜师学习油炸麻花去了。村里冯家大叔,以前在一家国企当厨师,面食功夫相当可以。大叔架起一口锅,烧热油,将用鸡蛋面粉还有其他配料和好的面灵巧的拧成花,放入沸腾的油中,告诉喜子火候怎样的时候才能出锅,出锅后怎样储存等等。当然这一切费用都是喜子出。喜子认真记录着面水油蛋等的比例,还有火候等,比小时候上学时候专注多了。喜子虔诚的练习着,竟然真的像模像样的把麻花做出来了,惹得艳香阵阵惊叹。嫂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大哥抱怨说:“不年不节的,就作吧,那是油啊,鸡蛋啊,败家子,就烧钱吧”,这个狐媚的艳香,把喜子迷晕了,这是干啥啊,像是过日子吗?喜子置若罔闻,仍然往死里宠溺着艳香,那是他的妻,他全部的爱啊。

      6月的一天,铁蛋骑着自行车和小伙伴放学回家,见喜子家成群的村民,村干部也在场,闹哄哄的。铁蛋转进人群中,看到呆若木鸡的喜子哥,旁边是没有血色的艳香,艳香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身边是农药瓶子和一张黑白照片。

      艳香的姐姐带着一个外甥女来了,原以为会迎来一场暴风骤雨,可是姐姐却是一个不字没说,只是不停的道歉,说艳香福薄,无福消受,对不起喜子等等,那个小女孩伤心的哭着,惹得大家一阵落泪。喜子早已没有泪水,呆呆的,木木的。艳香下葬了,葬在喜子家的墓地,艳香姐姐要回北边了。喜子照例,把家里能带着的全部打包,姐姐一个劲的摇头,喜子倔强的坚持着,还说实在没有心情,应该给外甥女炸些麻花带着。喜子嫂子使劲掐了他一下,骂道:你是真彪啊。喜子浑然不觉。送姐姐和外甥女到火车站,喜子掏出500元钱给孩子,姐姐推不过去,流泪接住,骂了一声,造孽啊!喜子终于哭了出来。

      铁蛋上大学后,听妈妈说起往事,才知艳香畸恋姐夫,产下一女。姐姐暴怒,将她远嫁,怎奈艳香是一个痴情女,无法割舍姐夫和孩子,纵然喜子百般的好,仍无法让她安心。终究不是良人。最后抑郁成疾,自杀身亡,一堆白骨埋在他乡,后来女儿是否知道身世,也不得而知

      九宝

      2021年7月13日

    【审核人:站长】

        标题:微小说:外来媳妇 | 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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