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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孝标:耳边犹闻竖笛声

  • 作者:美文苑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2-06-18 21:5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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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没有理由道歉,弱者也没有资格埋怨。)读了萧乾的《吆喝》,仿佛看到旧北京街市上动人的景象,感受到市井生活中浓郁的情趣。忽然忆起,儿时在我们这里,也有如萧乾所说的:“每一乐器,各代表一种行当。”我老家在十五亩,这是在浙南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山村,所以,自然也听不到如萧乾所写的各种吆喝声,但白天也偶有卖东西的小商贩,挑着商品来叫卖。各种小贩往往都选择一种“乐器”充当他们的叫卖声,不同“乐器”自然也就各代表了一种行当。但大多随着这些行当的消逝,各种“乐器”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记忆。现在,每当回想起那一个个虽遥远但依然鲜活的生活场景,那些“乐器”所发出的,带着些许山野的纯朴气息的,或清远或低沉的声音,便如.....

    读了萧乾的《吆喝》,仿佛看到旧北京街市上动人的景象,感受到市井生活中浓郁的情趣。忽然忆起,儿时在我们这里,也有如萧乾所说的:“每一乐器,各代表一种行当。”

    我老家在十五亩,这是在浙南的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山村,所以,自然也听不到如萧乾所写的各种吆喝声,但白天也偶有卖东西的小商贩,挑着商品来叫卖。各种小贩往往都选择一种“乐器”充当他们的叫卖声,不同“乐器”自然也就各代表了一种行当。但大多随着这些行当的消逝,各种“乐器”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现在,每当回想起那一个个虽遥远但依然鲜活的生活场景,那些“乐器”所发出的,带着些许山野的纯朴气息的,或清远或低沉的声音,便如儿时吹奏的一支悠扬的竖笛声,黄昏中,夕阳下,在故乡的山村上空,飘荡,飘荡……

    (一)卖肉螺

    “呜!——呜!——”

    洪亮、悠长的海螺号声响起,家家户户都明白,卖猪肉的来了。

    果然,不一会,一个杀猪师傅挑着肉担晃晃悠悠地便进了村,还没等师傅把肉担放稳,左邻右舍的家庭主妇们便都围了上去,同时围上去的还有一群小孩子,有的是买肉,但更多的是看热闹,因为是小山村,平时也很少能见到陌生人。

    卖猪肉所挑的肉担子很特别,不像农家常用的竹筐,虽然也是用竹篾编的,但特别扁平,边沿大概只有十来公分高,看上去比簸箕深不了多少。用两根长长的竹条弯成高高的圆弧形,顶端交叉系紧,四头均衡地固定在扁平的竹筐上,扁担穿过竹条,就可以挑着走。

    肉担里的肉,往往不多,他们大多都是在集市上卖不完才挑出来,到山村叫卖。

    杀猪师傅都系着一条围巾,但他的围巾总是脏兮兮、油腻腻的。印象中,跟卖肉有关的一切都是油腻的:围巾是油腻的,肉挑子是油腻的,秤杆与秤铊是油腻的,肉担里的杀猪刀、砧板、擦手布都是油腻的,那双大手是油腻的,从卖肉人那找回来的钱也是油腻的,甚至于,连杀猪师傅的那张肥脸也泛着油光。

    但我最为关注的是杀猪师傅的那只大海螺壳,那是一只王螺壳,外形像平时吃的“辣螺”,但比“辣螺”大得多,螺口差不多就有碗口那么大,尾部锯掉一小截,形成一个小孔。螺壳本来就有光泽,再让卖肉的那双油腻的大手摩挲得更是晶莹剔透。

    有一次,来卖肉的是本村的杀猪师傅,我缠着他,要吹吹他的海螺,他一开始不肯,我便以过年要叫我爸不把猪卖给他相要挟,他居然同意了。那海螺壳相当光滑,我学着他的样子,右手四指塞进螺口握紧,将尾巴上的小孔凑近嘴巴,使劲吹,可就是吹不响,只发出一点“咝咝”声。我让他示范一下,只见他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把那“呜呜”声吹得山响,而且还有变化,刚开始声音较轻,中间最响亮,站得近了,耳朵被震得翁翁响,结束时又低了下来,他将声音吹了个“弧形”。我也学他那样鼓起腮帮吹,但也还是吹不响,可能是因为人小气微吧。

    山村女人买肉,那是真正的“挑肥拣瘦”,等她们挑定,卖肉的就在那筐子里把肉切好,过秤,然后用稻草在肉块中间扎好,让人提走。原来那竹筐不深就是为了方便切肉。买肉的大多只买一两块钱的五花肉(也有叫三层肉的),山里人穷,除了过年过节基本上不会买肉吃。平时买点五花肉,就放在盐罐子里腌着。炒菜时,或家里来了客人要烧点心,就从那五花肉上切下薄薄的一两片,“嗤”地一声,扔进烧热的锅里,拿锅铲用力压,将油熬出来。然后把油渣拿给小孩解馋。

    小时候,母亲炒菜时,我们兄妹就在灶台旁等着吃那熬好的油渣。母亲会拿筷子夹起油渣,用嘴吹凉,才塞进我们早就张开等着的小嘴里。那油渣,味道极香,感觉比现在藻溪的周记猪油渣还要美味。

    (二)摇鼓客

    “摇鼓客”就是挑货郎,因他们招徕生意用的“乐器”是“拨浪鼓”,所以被我们这一带人称为“摇鼓客”。

    每当村口传来“波隆咚咚、波隆咚咚……”的波浪鼓响声,大家就知道是“摇鼓客”来了。

    老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都从他们原本所呆的瓦屋或茅舍中钻了出来,原本寂静无人的山村,就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了许多的人,。

    “摇鼓客”的货郎担是两只长方形的木柜子,外面漆了一层蓝蓝的油漆,有的也画有一些图案。柜子的上一面是一块透明的玻璃,每个柜子大多有三四层,最上面一层有个抽屉,里面放些细碎的东西,人们透过柜子上面的那块玻璃就可清楚看到里面的货物。下面几层摆放着各类商品,边上钉些小钉子,可以挂些东西,柜门就像玻璃窗一样,人们通过柜门就可看清里面的物品。

    “摇鼓客”卖的是日用杂货,大多是妇女用品和儿童玩具。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缝补用的,针头线脑、纽扣、顶针、剪刀、花边等;有女人打扮用的,面油、胭脂、花粉、梳子、镜子、发卡等;儿童的玩具有“哔哔”、哨子、木制刀枪等。还有涮子、橡皮筋、指甲钳、钥匙扣、樟脑丸、香水纸……在我们小孩子眼里,那两只货柜简直就是百宝箱,那货郎挑的就是个微型的百货公司。以前商品流通不发达,这样偏僻的山村来了“摇鼓客”,就像过节一样,儿童欢呼雀跃,妇女争相观看,好不热闹。

    “摇鼓客”大多能说会道,常常说些外地的见闻或一些小笑话来吸引人,有时也会把大姑娘、小媳妇们说得脸红耳热。

    我最喜欢买的玩具是“哔哔”,一根小竹管,三四公分长,一端用细绳紧紧系着一条薄薄窄窄的橡皮条,放口里一吹,橡皮条震动就会发出“哔哔”声。刚买来时,“哔哔”还带有个小气球,就套在有橡皮条的那一端,人在竹管另一端使劲吹,把气球吹得鼓鼓的,一松口,气球泄出来的气就会把“哔哔”吹响。要是不小心把气球吹爆了,就只好把“哔哔”放嘴里直接吹了。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吹着“哔哔”到处跑,可一到晚上,大人就不让吹了,说是会把鬼给引来,邻居还说有个地方,一个放牛的孩子晚上回来在吹“哔哔”,结果让鬼给抓走了,吓得我们天一黑就赶紧把“哔哔”收起来。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大人们嫌我们小孩子晚上吹那玩具太吵,影响他们休息吧,毕竟,他们白天干活都很劳累。

    我还喜欢人们买来挂在钥匙扣上的装饰品,一种是用红色或蓝色细塑料绳编的小虾,不但编得逼真,而且柔软光滑、晶莹剔透;还有一种是金属片做的小鱼,银光闪闪的,像极了小鲫鱼,鱼头、鱼身、鱼尾各处都有活动的“关节”,抓住鱼尾一摇,整条小鱼就像在游动,可爱极了。妹妹们喜欢买“香水纸”,就是一小张长方形的小卡片,十张一小包,用透明塑料纸包着,纸片应该是在香水里泡过的,刚撕开塑料纸时,香气浓郁。小妹常用来当书签,一小包都放在小书包里,每次打开书包就会冒出一股香味。不过那香气并不长久,过几天就没了香味。“香水纸”上都印有各式人物,我记得有《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还有《西厢记》里的什么人物,背面是人物介绍或一句诗词什么的,我们都挺喜欢,有段时间我们兄妹还专门收集那种“香水纸”。

    对于“摇鼓客”的那只“拨浪鼓”,我比对卖猪肉的“猪肉螺”还要喜欢。“摇鼓客”所用的,比挂在货架上卖的塑料做的“拨浪鼓”好多了。鼓身是木材的,鼓面也是真正的牛皮鼓面,我知道那是真正的鼓,我爷爷是“吹班”先生,我见过真正的鼓。只是“拨浪鼓”小一点,有支光滑的手柄,鼓的两侧各有条细绳,绳端穿着颗木头珠子,手指捏住手柄转动,细绳甩起,小珠子撞在鼓面上就发出“波隆咚咚、波隆咚咚……”的响声,很是诱人。我也曾央求“摇鼓客”让我玩玩真正的“拨浪鼓”,但他不肯,我当然不能像对“杀猪师傅”那样以不卖他大猪相要挟,只好作罢。没有玩过真正的“拨浪鼓”,倒成了我童年的一大遗憾。

    现在,“摇鼓客”与“拨浪鼓”都已随着岁月而远去,每当忆及童年,却常见那夕阳下挑着货担渐渐远去的身影,耳边也常响起那“波隆咚咚、波隆咚咚……”的悦耳鼓声。

    (三)换大糖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很像小时候上课时老师手中小摇铃发出的声音。小伙伴们,千万不要以为是上课了,这是“大糖人客”来了。

    小伙伴立马忙乱起来,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

    不消几分钟,“大糖人客”便被一群手中拿着各种废品的小伙伴团团围住。

    “大糖人客”就是挑“大糖”换东西的人,乡村人淳朴,对外乡来的陌生人都称为“人客”,挑大糖的人就被叫做“大糖人客”。

    (大糖:我们这里手工做的一种麦芽糖;人客:客人。)

    挑大糖的一般都是“江南”人,他们挑的那一担竹篓又有讲究,与卖肉的完全不同。两只竹篓特别肥大,有一米来高,口部略窄,底部稍宽,像削去尖端的一个大圆锥体。竹篾编得不像箩筐那样紧密,四周有一个个直径四五公分的圆孔,给人的感觉是很能装东西但又不会太重。竹篓口上平放着一两只圆形的簸箕,一大片圆圆的乳白色大糖就放在簸箕里面,上面用透明的塑料纸盖住,这样既可以挡住灰尘,又能让小孩看到里面的糖。

    “大糖人客”一般只换东西,很少卖钱,那时小山村里的人都很穷,小孩身边都没有什么钱。小孩们一看“大糖人客”进村,就马上四处寻找可以换糖吃的东西,鸭毛、鸡胗皮、乌贼骨、牙膏壳、破旧的衣裤鞋袜、破脸盆、破塑料水桶、破铜破铁之类的都可以换。

    “大糖人客”收了小孩的物品,把簸箕一抬就扔到下面的大竹篓里,然后就给小孩敲了一小块大糖。

    敲糖的工具很特别,有一只小铁锤,还有一块铁板,都是锃亮锃亮的。铁板制成上窄下宽的形状,上面窄的地方略厚,到下面宽的地方逐渐变薄,边沿最薄,像刀锋,整片有点像我们这一带农民用来劈木材的斧头,只是很薄而已。敲糖时,“大糖人客”将铁板薄的那一端立在大糖上,另一手拿小铁锤敲击厚的那一头,“当当”几下,就可以敲下一块大糖。

    大糖刚敲下来时很硬,咬不动,等稍软了,又很难用牙齿咬断,只要一扯,就会像拉丝一样,拉得很长,扯不断,所以我们只好整块放进嘴里。但大糖又极粘牙,整块放嘴里一嚼,一不小心粘在牙龈上,就得用手指才能抠下来。

    小孩们拿了糖高高兴兴而去。人渐渐少了,“大糖人客”也闲了下来,他用食指和中指把铁板夹住,拇指与食指尖捏住小铁锤的柄端,手腕一抖动,就发出“叮当、叮当、叮当……”摇铃似的敲击声。“大糖人客”生怕还有小孩没有听到声音,摇个不停。

    偶有一两个小孩,实在找不到可以换糖的东西,就硬拉来大人,哭哭啼啼,这时大人便会花钱买一块大糖堵了他们哭闹个不停的小嘴。

    “大糖人客”见再也没人来换糖,就盖好大糖,挑起担子往村外而去,洒下一路的“叮当”声,响亮、清脆。

    有一次,父母不在家,刚好来了“大糖人客”,我们兄妹四处找不到可以换糖的东西,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换了糖,甜甜地吃。小妹急得差点哭了起来。后来,一不留神,发现小妹居然正在吃糖,我还以为是哪个邻居分给她糖吃。

    等母亲回家找不到要穿的那双旧凉鞋,才知道是让小妹偷拿去换糖吃了。母亲心疼她的凉鞋,气得大骂:“这样贪吃,得把嘴巴割掉!”小妹被骂得躲在一旁哭。(那时候大家都穷,好不容易才能买双凉鞋,没有穿破谁也舍不得拿去换一小块糖吃。)

    艰难的岁月早已过去,现在再也不用为吃一块大糖而哭哭啼啼了,但随着岁月远去的还有“大糖人客”和他的大糖,也有我们那痛并快乐着的童年,只留下甜甜的糖味和那一串响亮、清脆的“叮当”声,告诉我们曾经有过的欢笑与泪水。

    (四)算命仙

    估计是因为算命得识字,要有文化,所以,我们这一带称算命的人为“先生”,正如称呼教书的和看病的一样,而不是将之归入杀猪、货郎、敲大糖之流,以“师傅”或“客”称之。个人觉得,现在如果把我们老师称为“教书人客”,把算命的叫作“算命人客”倒也别有情趣。

    算命先生有一只很干净的羊角,他用一根筷子状的小木棍敲打他的羊角,就像“大糖人客”那样敲。不过,很显然,算命先生的节奏缓慢而沉稳:

    “笃!——笃!——笃!——”

    像个小和尚在不紧不慢地敲着他的小小木鱼。

    声音低沉,不像“换大糖”的声音那急促而响亮,似乎在显示着这种行当比起换大糖之流要来得文雅而又有内涵。

    算命先生,真不愧是个“先生”,背个挎包,衣衫干干净净,人也斯斯文文,不像“卖肉师傅”和“大糖客”那样一身邋遢,他的“乐器”声音低沉,但在这静谧的山村,也与其他声音一样,极具穿透力。

    母亲笃信基督教,自然不会叫算命先生给我们算命,我也没见到过先生怎么给人算命,大概是根据时辰八字或者面相、手相来看的吧。听圣柱老师说过,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是“状元命”,不知道是怎么算出来的,想想也不大可能,他们家也是信基督教的。

    有一种“拔牌”算命我倒是有拔过一次。这种算命先生应该不是很正规,也没有“羊角”,只带一只背包,里面装着一摞大红色的厚纸片,每到一处就大声喊:“拔牌!算命——,拔牌!算命——”

    有一次,几个表兄弟来我们家作客。小山村,没什么好玩的,大家正觉无聊,刚好来了一个“拔牌”算命的先生,表兄弟几个便围了上去要拔牌子算算命。

    算命先生要了一张凳子,从背包里取出那一大摞的大红纸牌,整整齐齐地排在凳子上,一溜过去,有点像多米诺骨牌,但只是平着放,一张叠一张,靠得很紧。

    表兄弟一个个轮着算,每人只能抽一张,算命先生针对那张抽到的牌,说了一大推。我现在也记不起说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有趣。后来看看我们都是小孩,那先生也就懒得多说了,只是敷衍几句。

    我本不愿抽,但在表兄弟的怂恿下也抽了一张,牌上画的是一间三层楼房,算命先生说我家会盖新房。后来小妹也来抽了一张,也抽到了那张画有三层楼房的牌,于是表兄弟几个就都说我家肯定会盖新房,不然哪会那么巧。事隔多年,我家还真的在马站盖了房子,不过不是三层楼房,只是两层的,现在已拆了重建了。

    还有一种叫“门头卦”的,我小时候在邻居家倒是有见过一次。算“门头卦”的先生并不像算命先生那样干干净净,他穿一身破旧的衣衫,腰上系条草绳,左手胳膊肘上挂着几对“卦杯”,“卦杯”是一条细细的红绳,两端各系一只月牙形的竹头。那两只竹头是成对的,形状一样,都有平面(阳面)和凸面(阴面)。“门头卦”先生口中念念有词,拿起一对“卦杯”往地上一扔,又念念有词,再拿起一对“卦杯”扔向地面,如此有两三次。时不时的,用手上那只细长木棍指点着地上的“卦杯”跟主人家解说什么,最后用细长木棍将地上的“卦杯”挑起来挂回胳膊,就算好了。

    算“门头卦”的人口中念的是什么我当时就没有听懂,他不是给人算命格的,只是看房子的风水和当前的吉凶,也会教给人家一些破解的方法。

    说这些是封建迷信也好,是奥妙玄学也罢,现在也只能是一种温馨的回忆了,无法否认的是,这些都曾为我们儿时单调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

    (五)唱花鼓

    “一条头毛编花鼓。”

    小时候常听人家这样念,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一条头发是怎么编出花鼓来的。

    我的记忆中,十五亩村共来过两三次唱花鼓的,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

    唱花鼓的是女孩,穿着红色衣服,一条黑黑的粗大辫子特别显眼,手上的小鼓比“摇鼓客”的鼓大一些,但没有手柄。鼓的一侧钉着个小铁环,小环上系着一条红色丝绦,很是可爱。陪同的大人敲着小锣,女孩打鼓,唱些什么我记不清了。

    后来读了书,知道有“凤阳花鼓”,但真记不起那女孩唱的是不是“左手锣,右手鼓……”。

    记忆中她们是坐着唱的,也没有像“凤阳花鼓”那样边唱边跳,也许是我记不清,也许是她们本该边唱边跳,只是到了我们十五亩这样的小地方,就只唱不跳了吧。

    表演好了,只要给她们一些吃的就行,但我们那里给的大多是蕃薯丝,她们也不嫌弃。母亲说她们也是要饭的,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唱得这么好听的“花鼓”跟乞丐联系起来。现在想想,那唱花鼓的还真有可能就是凤阳那一带遭灾出来讨饭的人。

    还有一种同样较有艺术性的要饭形式就是“喊钱树”了。

    “喊钱树”大多在农历正月,他们只要年糕。一般有两个人一起出来,各背着个大布包,每人一根齐眉木棍,可以当拐棍,也可以当打狗棒。

    我想,等他们年糕要得多了,也许还可以用来充当扁担吧。

    一人念唱词,另一个人手中拿把“万年青”树枝,上面用细红线系着枚铜钱(这就是钱树),在喊:“好!”。

    唱词就是他们编的几句顺口溜,一般表示祝福,讨个吉利,还挺押韵的。我至今还记得一两句。

    “钱树到您厅。”

    “好!”

    “您大家都来听!”

    “好!”

    ……

    “手摸粿缸凉又凉,”

    “好!”

    “代代子孙中状元!”

    “好!”

    ……

    有一次,我见他们喊得热闹,也在一旁跟着喊:“好!”结果被母亲训了一顿:“你这小子,你也要去讨米是吗?”

    这些人,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凭自己本事混口饭吃吧,小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一声不吭拿着一只口袋站门口直接要东西的人。

    在我比很小还要小的时候,那时农村土地还没承包到户,我们家属于澄海公社,十五亩大队,田寮生产队,生长队长是“粗桶勇”。

    这我记得很清楚。

    我父亲是村里的民办老师,工资很少,因为得教书,参加生产队干活的时间也就少了。所以,工分就少,分到的粮食也就少。每当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就不够吃,我们也就常常吃不饱,母亲便不得不四处借粮食。

    有一天,我们家正揭不开锅,门口来了个“一声不吭直接要东西”的“乞食者”,无论母亲如何解释,他就是一声不吭站门口。

    我们都很生气,母亲说:“我几个孩子没东西吃,都饿得快哭了,哪里还有什么吃的给你?”但那“乞食者”还是站着不走,一副不要到东西不罢休的样子。但母亲有办法,带着我们兄妹,把门一锁,管自己走了,那“乞食者”只好离开,还凶巴巴地边走边骂。

    后来我再见到那样“无赖”式的“乞食者”,也就不再管母亲要称人家“人客”的告诫,都直呼其为“客食子”。(“客食子”:我们这里对乞丐的一种不大尊敬的称呼。)

    (六)阉猪箫

    在所有行当的“乐器”中,最优美的当属“阉猪箫”了。说是箫,其实是一支短短的竖笛,我们这里把箫、笛统称为“箫”,如“吹班”乐器中的横笛,我们也都叫成“箫”。

    “|1135--|3511--|”

    远远的,村边传来了竖笛声。它在山村中传得很远,久久不绝。

    这笛声,虽然旋律简单,但在我听来却极其悠扬,清脆悦耳。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疑心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我觉得它应该有着更为优美的旋律。

    但我的朋友们都说,他们是为了纪念华佗,笛声吹的是:华佗仙师,仙师华佗。

    每当这样的笛声响起,村边的大路上就会出现一个撑着把凉伞,背个挎包的清瘦男人,背包上结着一条用来擦汗的毛巾,这人就是“阉猪匠”,闽南话叫“骟猪师傅”。

    阉猪匠一般不先进村,只在村口大路边吹他的“阉猪箫”,把那婉转悠扬的笛声吹得响彻整个小山村。如果村里有人家要阉猪崽,就会喊他进村,如果没人喊他,他也就省得进村白走一趟,直接顺着大路前往邻村去吹他的“阉猪箫”。

    记忆中,我们家小猪是没叫人阉过的,邻居家倒有叫“阉猪匠”阉过一次小猪崽,我也就有幸见过一回阉猪。

    阉猪的工具出乎意料地简单,只一把二十来公分长的“手术刀”,一端打成扁平,有个斜口,边缘极锋利,有点像木匠的凿子,但比凿子薄且更锋利;另一端为条状,末端有个小钩。

    阉猪时,把小猪放倒在地上,阉猪匠一脚踩住小猪颈部,另一脚踩住小猪崽底下的一条后腿,主人帮忙抓住小猪的另一条后腿,小猪自然是“呜咿!呜咿——”悲楚地叫个不停。

    阉猪匠,用那锋利的“手术刀”在小猪腹部靠近后腿根处,切开个一两公分长的小口,伸根手指进去,也不知道掏出点什么东西,切了扔掉,然后在小猪崽的创口上涂点碘酒就好了,也不用缝合,也不用包扎。

    “手术”结束,小猪也就不再“呜咿!呜咿——”地叫,赶紧躲一边去了。

    我当时只觉得小猪很可怜,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要阉了它。

    阉猪匠,收拾好“手术刀”,洗了手,依然浑身清清爽爽,一点也不脏。

    当时,在所有以“师傅”称呼的职业中,我对“阉猪匠”最为佩服,觉得他们跟“先生”差不多,不用很辛苦,不用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全凭本事吃饭。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能吹出让人心驰神往的悠扬笛声。

    “|1135--|3511--|”

    阉猪匠,用一只手吹着他的那支小竖笛,悠闲地往邻村去了,可那笛声却一直在我耳边萦绕,久久不去。

    “卖肉螺”“拨浪鼓”“大糖客”“算命先生”“花鼓”“阉猪箫”“镶缸补鼎”……

    一切一切,都已淹没在历史的烟尘中,无从寻觅了。

    但他们曾给山村生活带来的方便,给人们精神带来的愉悦,都在那一代人的血液中沉淀成一种叫作“童年”或“故乡”的情结,让人时时记起。

    正如席慕蓉的诗句:“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每当我忆起童年,忆起故乡,耳边也自然响起“|1135--|3511--|……”这样简单而清远的曲子,心情也就跟着变得平静而安祥。

    忆及往事,耳边犹闻那悠远的竖笛声。

    ,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没有理由道歉,弱者也没有资格埋怨。,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没有理由道歉,弱者也没有资格埋怨。.....一代人的血液中沉淀成一种叫作“童年”或“故乡”的情结,让人时时记起。正如席慕蓉的诗句:“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每当我忆起童年,忆起故乡,耳边也自然响起“|11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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