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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年猪

  • 作者:林凡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1-03 11: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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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人望栽田,细伢子望过年。冬至一到,乡下就会听到远远近近猪的嚎叫声,那是农户在杀年猪。我们这里不是叫杀年猪,也不是叫解年猪,而是叫洗年猪。“洗”与“喜”谐音,寓意着:六畜兴旺,喜事连连,家有余庆。

      父亲隔夜到杨家巷去请屠夫袁爹洗猪。我们三兄弟听说家里明天洗猪,心里乐开了花。小弟老五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夜里跑出去把家里明天洗猪的消息告诉了所有的小伙伴,害得他们兴奋到半夜都不睡觉。

      天刚蒙蒙亮,姆妈就起了床,把煮猪食的大铁锅洗干净,父亲从小河里挑来两担水,把大锅倒满。这时父亲把我叫醒,要我帮着姆妈送火烧水。姆妈划燃一根火柴,把茅草点燃后送往灶膛,灶膛内的火越烧越旺。冷锅冷灶加上冷水,烧了好久一阵锅里才开始冒着热气。我不断地往灶里送柴,送着送着,一根正在燃烧的柴棍,射着一串长长的火舌,“嗤嗤”有声。我问姆妈是怎么回事,姆妈说,这是火在笑,家里今天会有客人来。烧了一阵子,锅边上不断地冒着小气泡,氤氲着一层轻烟,热气开始升腾。又过了一阵子,锅里的水开始沸腾翻滚。

      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给屋前的小山头抹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这时,身板硬朗、孔武有力的袁爹用竹筒翘着刀篮朝我家走来。父亲连忙着招呼,把袁爹的刀篮接下来放在地上。父亲同袁爹一起来到猪舍看猪,姆妈跟在后面问:“袁爹,你看这只猪可以洗好重?”袁爹左看右看后说:“我看洗得三箩把肉吧!”

      这时屋后的毛狗哥哥也赶来帮忙。父亲打开猪圈门,他与袁爹各扯着一只猪耳朵往前拖,毛狗哥哥扯着猪尾巴向前推,猪放开嗓门大声嚎叫着,打破了村子的寂静。把猪拖到禾场后,只见袁爹大声说:“捉上凳!”三个大人一齐把猪抬起来,用力按倒在两条并排摆好的木凳上。袁爹麻利地用一根小棕绳把猪嘴给捆住,猪的尖叫声变成了闷叫声。这时袁爹手拿尖长的点红刀,对着猪的颈脖子用劲点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鲜红的血柱喷薄而出,冒着热气,射进一只放有盐水的木盆里。猪挣扎了一阵之后不叫也不动了,三个大人也歇了口气,开始点火抽烟。这时,八九个细伢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了,在禾场边嬉嬉闹闹。

      湘西

      袁爹事先把一根粗犁缆横搭在洗猪的腰子盆上。袁爹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用刀背在猪的一只后脚上敲打两下,然后割开一个一寸多长的口子,将一根长长的挺杆,从割口捅向猪的皮层里,打完挺杆后,把猪掀到盆里。这时父亲用木桶提来一桶冷水,紧接着从大锅里舀来两桶开水。袁爹朝两只开水桶里兑上一瓢冷水,他与父亲各提一桶开水,同时一前一后一齐把开水倒在猪的身上。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接着袁爹手捏着绳子的两头,开始把猪在盆中的热水中不停地挪动翻腾。我想这就是“洗猪”一说的由来。这可是技术活,泡嫩了猪毛刮不下来,泡老了猪毛也刮不下来。袁爹是洗猪的老手,几个回合,猪泡得不老也不嫩。先用刮刨把猪头和猪脚的毛刨干净,然后用一根扁担把猪拦腰扛在木盆上。袁爹扯起猪的一只后脚,用嘴巴对着打挺杆时削开的口子吹起气来。吹气很费劲,袁爹中气足,一吹一捏,一会儿把猪的全身膨胀起来,袁爹于是用一根细麻绳把猪脚捆紧,以免漏气。父亲看着猪被吹圆圆滚滚的,笑着说,要是这只猪有这样壮就好了。袁爹说,明年一定会喂这样大的猪。袁爹用刀把猪的全身削得白白净。“骑马!”袁爹说。把猪抬到两条木凳子上,端端正正地架起来。袁爹双手运刀,从尾到头在猪背正中间切开,发着“嗞嗞”的声音。猪背裂开一条长长的刀印,厚厚的肥膘两边裂开,十分诱人。随后用砍刀劈开猪头,然后用尖刀划开猪的圆尾,用一只有几节铁链子的铁钩,钩在猪的尾脊骨上,抬起来,把猪倒挂在屋檐下的木梯上。这只倒悬着的猪,沉甸甸的,这是姆妈的功劳,是她一年上头辛辛苦苦喂大的。姆妈常说,辛苦讨得快活恰。

      这时太阳已爬到三竹竿高,喜鹊在槐树枝头跳上跳下,“喳!喳!”地叫个不停。几只狗在禾场边转悠。

      洗年猪

      开边后,放下一块门板剁肉。姆妈要袁爹先剁下两大刀臀尖肉,先把骨头理出来,再把肉切成厚厚的一大块一大块,然后倒在大锅里,加入几瓢水,先煮上一顿。当肉煮烂后放盐,再倒入猪血、猪肝、萝卜丝、大白菜、粉丝,边煮边用锅铲翻几下。锅里热气腾腾,整个屋子飘着诱人的肉香,让人垂涎欲滴。

      这时,白云石矿响起了收工的炮声,地里干活的大人们也纷纷收工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到了我们家。

      那时谁家都没有大桌子,于是取下两块大门,合在一起放在两条木凳子上。父亲昨天用塑料壶打了几斤茴丝酒。大人们按年龄大小从上至下坐着,屋场里都姓李,年龄与辈份要算雄爹最大,他每次都坐在正上边。两只搪瓷脸盆盛满年猪肉,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人们大口恰肉,大口恰酒,推杯弄盏,热火朝天。妇女和我们这些十几个细伢子站着吃,我们恰得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个个额头上都冒出了热汗。一会儿两盆肉恰得精打光,姆妈又盛来两盆,猪肉把我们的肚子都差点胀破了。两三只狗站门外,眼巴巴地盯着主人们吃得津津有味,想进屋抢个骨头啃,但因我家黄狗把守在大门口不敢进去,流口水流得老长老长。

      屋场里住着一个五保老人,叫红爹。他忌讳自己是孤人,从不到别人家恰饭。姆妈吩咐我送一刀肉和一块猪肝给他。第二天早晨,姆妈挨家挨户送上一大截猪肉和一大碗猪血。姆妈常说,百人恰了百人香。

      我们屋场不大,只有六七户人家,不管谁家洗了年猪,都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恰顿年猪汤,以示庆贺。一个屋场就像一个大家庭,互相帮衬,和和气气,其乐融融。那时洗年猪很有仪式感,像在办着一场喜事,充满着节日的欢快气氛。一餐餐甘甜的年猪汤,滋润了那段清苦的生活,丰盈了那段贫瘠的岁月。

      我离开老屋场已经三十多年了,父母那一辈老人也都已经作古了。二三十个男女老少,围着两块门板,恰年猪汤热闹欢乐的情景,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年猪汤香香甜甜的味道让我回味至今。

    【审核人:雨祺】

        标题:洗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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