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都需要学，摆烂摊子不用学。
我属于比较能摆烂摊子的那种人，光是水龙头上我就摆出过两个烂摊子——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这个摆烂摊子的家伙不在此列，提提何妨。
上一回是在金堂，朋友老魏的家里，见他家的水龙头似乎有点问题，需要弄一下。我觉得这事情简单，有把握弄好。我辈从艰难年头过来，女的熬成药婆婆，男的熬成万金油。万金油者也，哪儿痛哪儿痒都可以抹上一点，杀痛止痒，老辈人全靠它了。而我辈自诩为万金油，则是指手动能力强，车钳刨铆焊不一定会，土木铁石篾却多少都懂一点，对付家中跑冒滴漏，修修补补，大抵不在话下。而我辈的一大特点就是：称能显干，乐于助人。老魏见我捞脚绾手跃跃欲试，便说蔡师傅你慢慢修哈，我可要去睡午觉了。
当然，正如你已经猜到的那样，待老魏午睡起来，我已经把那原本可以用的水龙头整烂摆起，不能用了。
此为将近二十年前的糗事一桩，事发外地朋友家中。近日这桩糗事则发生在自己家里。
家里厨房水池上面这个水龙头的出水口上原有一个简易净水装置，是自来水一度水质下降时安装的，时间久了，净水效果不好，而自来水的水质看上去大有改善，乃决定取消这个装置。这事儿简单，徒手就将它拧下来了。剩下个水龙头，看上去短杵杵的，放水时水花四溅。
原来是，此水龙头出水口处早先还有一个零件和一层滤网，安装净水器时将它卸下扔了，现在已经找不回来，故而成了这样。于是打算换个新的水龙头。恰巧家里有一个备用水龙头，新崭崭的，亮华华的，满漂亮的。找出来时因为忙着上街办事，便忍着，不忙换。
陪老伴施施然上街回来，已是下午两点。午饭是在街上吃的。通常这个时候要睡一个午觉，进门前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开门进屋，一眼看到那个亮华华的物件等在那儿，哪里还有什么睡意!鞋子都顾不上换，立即找出扳手钳子等一应工具外加一卷生料带来——老夫要换水龙头了。
但其实这个时候，我应当让自己先冷静一下，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不要那么激动;应当想到在水龙头事情上我曾栽过跟斗，有过教训，曾经摆下过一个烂摊子。
何况，都这把子年纪了嘛。
可惜我没有想到这些。又或者想到了却没有当回事。那么，可想而知，只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烂摊子，摆下了。
是把水龙头尾部的螺丝部分活生生给拧断了。
也就是手中拿着的这个新水龙头突然地短了一截，那拧断的一截留在了螺丝帽里。
原因就是，用力过猛。
但这金属物件咋就这么不经拧呢?我还没动用扳手，也还远没有拧到位嘛，徒手就将它拧断了，这亮华华镀了铬的东西敢情是豆腐渣和屁捏的?!
所谓马屎外面光里头是粗糠——“中国制造”闹了半天就这等货色?
当然，这个时候，我没有功夫更没有心情去问谁、向谁讨回公道。烂摊子摆起了，我只能沮丧地朝自己、朝这个倒霉的午后干瞪眼。
幸亏倏忽想到了朋友老钟。
那可是个真正的、若假包换的“万金油”，不像我是个冒牌货。
老钟喜欢动手动脑：钻研技术，一板一眼，有名有堂;对人对事，认真负责，极讲原则，极富耐心，绝不敷衍。比方说换下来的衣服，洗净，晾干，折好，压平后，还要逐件装入袋子才放进衣橱里。正是有这么多的好品质，彼由某家俱厂的一名工人混成厂长，并由厂长混成董事长，直把个企业搞得红火了，人也就到点了，乃聪明地一甩手，清清爽爽办了退休手续，落入我们休闲一伙。正好，数天前听见他向打麻将的一众朋友吹嘘，说他能把家中任何锈断的水管、螺钉取出来。同时强调，锈断的水管和锈断的螺钉完全是两回事，但都难不住他。说时摇头晃脑，一副身怀绝技、舍我其谁的样子。当时搓麻诸君忙着手上活路没人愿意听他罗唣，我倒是听进心里去了，毕竟都是“老万一族”，对他这种不掺水的资深老牌万金油，我还是由衷佩服的。那么，今天这事，岂非天意?我以为这是老天送给他的一个机会——他可以到我家来称能显干露一小手了。
果然，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带上工具，带上一个他买了放在家里备用的水龙头，乐颠颠地赶公交车来了。
确实身手不凡。两分钟取出断头螺丝，三分钟安妥水龙头。
然后洗手，坐下来抽烟，吃水果，听他讲述自己的拿手绝技，并接受我和老伴奉上一嘟噜又一嘟噜的钦佩言辞。
吞云吐雾中，但见一层又一层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在老钟睑上堆了很多，我乃顺过手机，比着他的样儿，马上网购一套工具，打算放在家里备用——依老钟的说法，有了这个东西，我们这幢楼房的所有住户遇到相似难题，我都可以挺身而出，手到擒拿去登门解决了。
2021-12-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