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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侠

  • 作者:霜燕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1-12-04 01: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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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年,我二十二岁,从部队转业到家乡——槐州市盐业局下属食盐分装厂工作。刚几天,耳朵里就被局缉察队队员绰号“飞侠”的传闻灌满。说他会飞檐走壁,与金庸老爷子笔下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相似。

      我哂然一笑,不信。

      不信?正左手握着半弧型铁皮小钗瓢的把手,欲把满满一瓢盐倒进右手手指捏着的薄膜包装袋里的搭档张宽大姐,看我一脸不屑,“刷”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那我给你讲讲“飞侠”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说着,打开话匣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当时局里的办公楼还是一栋破旧寒酸的二层小楼,没有翻建成像今天这样高大豪华。一天,办公室和缉察队一帮人闲得无聊,聚在一起说笑逗乐。不知是谁问起从武警消防支队转业的王福林,听说你们消防兵个个能飞檐走壁,像电视里的大侠一样,真的假的?

      王福林实诚,老老实实回答,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像咱们单位这样的二层楼,我徒手扒着墙壁爬上去不成问题。

      那人一听,像你今天这种神情一样,撇着嘴不信。他高声怂恿大伙一起要求王福林演示一番,证明是否吹牛。

      王福林不为所动。

      身体又高又壮像头肥牛,长着一双鱼泡眼的缉察队大队长想看热闹,就鼓着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故意咋呼呼地说,王福林,咋像个娘们扭扭捏捏的?是怕给消防队那帮哥们丢脸吗?你要是个站着撒尿的,就和老子打个赌,你敢还是不敢……

      没等“鱼泡眼”话语落音,王福林已像一只弹性十足的弹簧“腾”的一声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说,放你的狗屁!你要不拿消防军人说事我还懒得理你,要是这么说,你看怎么赌,老子奉陪到底!

      哟呵,你小子胆肥啊,敢在我面前称老子!这笔账先给你记着,等会儿再给你算!今天你要赢不了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咱俩都站在这门口,等会儿找个人喊口令,咱俩一起跑,我顺着楼梯往上,你爬墙壁往上,谁先到二楼楼顶谁赢,一千块钱的赌,敢不敢?

      我怕你我就对不起军人两字!王福林双眼喷火,“刷”地扯掉制服上衣,抛到一边,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

      赌!赌!赌!谁不赌谁是王八蛋……众人兴致高涨,哄然大叫。

      哄叫声中,两人摆好架势。一声“跑”字出口,“鱼泡眼”迈开长腿,踏上楼梯,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奋力向上跑去;这边王福林也毫不迟疑,随着口令声起,像支离弦之箭,直冲院中十多米远,然后迅疾折返,闪电一般冲到墙角,说时迟那时快,纵身跃起一米来高,伸手抠紧墙角缝隙,双脚蹬住两边墙壁,身子一起一伏,“噌噌噌”向上蹿跃,动作轻盈敏捷,宛若一只狸猫,眨眼爬到二楼楼顶出檐下,右臂一伸,搭住檐边,左臂也立即伸出,也搭住檐边,双臂猛一用劲,腰部以上已越过檐边,接着身体微倾,双腿攀上房顶,四肢又同时发力,身体撑起,整个人瞬间稳如泰山站到了楼顶之上。

      “哗哗哗”,顿时,暴风雨似的掌声,在楼下响成一片,同时伴随猛烈持久、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好!好中!中!牛逼!王福林,飞侠?王福林,飞侠!

      再看“鱼泡眼”,当胸脯剧烈起伏着,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到楼顶,却看到王福林正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等着他,瞬间石化了……

      从那以后,王福林的名声响彻整个盐业局,“飞侠”的外号也越传越响,越传越神,以至于慢慢的,人们只知“飞侠”,而不知王福林。

      怪不得外号飞侠,果然名不虚传!我听得瞠目结舌,失口叫出声来。

      那是,飞侠现在就是咱盐业局的名片!张姐看我心悦诚服,骄傲地笑了。

      他那么厉害,长相一定很酷吧?我的口气已是膜拜至极。

      他们缉察队一般十天半个月会到咱们分装厂兼仓库来一趟,到时你就知道了。张姐眼里跳跃着喜悦的火花。

      谈话没两天,缉察队一帮十几个人开着三部皮卡,押着一辆收缴来的满载私盐的老旧解放牌货车,“呼呼啦啦”来到分装厂,准备把赃物卸在仓库。他们中间有男有女,都戴大檐帽,穿黑制服,个个威风凛凛,气度不凡。尤其首先跳下车的一个“鱼泡眼”,高壮如牛,目露凶光,满脸横肉,感觉好似梁山那位杀人如麻的黑旋风李逵。

      这个鱼泡眼就是大队长吧?我悄声问张姐。

      张姐乜眼一望,随即低头,压低嗓门说,就是他。说完,犹疑一下,好似有话不吐不快,她附到我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咱槐州市最大的混蛋,仗着在登封一家武校学了几年功夫,在街面欺男霸女,无恶不做。他和勾建仁局长互相利用,狼狈为奸,不但把持盐业局,还开有赌场,歌舞厅,酒店,高级会所,呃,还有那家通四海建筑公司,也是他们的。前年翻建局里办公楼,勾局长利用职权,硬是承包给了自己的公司,相当于左手掏国家钱袋,右手装进自己腰包。五千多万的公款哪,不知让他们攥取了多少!另外这些年他们放高利贷,逼迫多少人家破人亡;他们逼良为娼,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

      正说着,车间里忽然热闹起来,同事们纷纷和一位刚走进车间的队员打招呼:

      福林来了!

      福林来了!

      福林来了!……

      我们忙止住话头,抬眼看时,只见那位队员一边微笑着回应大家,一边径直走到我身旁。

      小殷,他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飞侠大哥!张姐一反刚才的凝重脸色,语调轻快地给我介绍。

      我不胜惊喜,正欲伸手去和飞侠相握,飞侠却早伸过来,听说了,也是从部队下来的,而且文笔很好,是个武秀才。

      我双手紧紧握住飞侠坚硬的手掌,用力摇了摇,哥哥客气了,您的传奇事迹才让我佩服!

      飞侠笑了笑,都是别人吹的,下苦功练谁都能练出来。

      说话间,我仔细打量一番飞侠,身材不高不矮,平头,方脸,细长眼睛透着炯炯有神的光。

      正要再说,仓库主任兼厂长陪着“鱼泡眼”一起进了车间。这位年轻漂亮的美女主任吩咐大家,手里的活都先停停,大队长有话要讲。

      “鱼泡眼”鼓着两只牛铃似的眼睛,扫视一遍所有人,那眼神似乎要把大伙生吞活剥。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次上级调查组来查局办公楼翻建的事,谁他妈的敢透露半个字,别怪我六亲不认,把他全家做了!只要风平浪静过去,等调查组一走,勾局长说了,每人奖励两千块钱。说罢,眼光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瞄了一下。

      我心头一凛,忙扭头看身边的飞侠。只见他面色平静,眼光淡淡的,像一汪水。我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事隔多年,每当想起那天飞侠的眼光,我仍感觉浑身舒适,连梦都变得丰盈。

      临走,飞侠又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记住,无论何时不要忘了咱军人本色。

      我赶忙点头,算是回答,也算对他的承诺。只是没想到,这次短暂会晤,竟是我们的永诀。

      仅仅一个星期后,局里燃点被彻底引爆。似乎早已掌握线索的调查组安排就绪,下令逮捕槐州市建国以来以勾建仁为首的最大的黑社会团伙成员。根深叶茂的勾建仁闻风携枪潜逃,帮凶“鱼泡眼”锒铛入狱。

      作为勾建仁最宠爱的情妇,我们的厂长兼仓库主任尽管哭得梨花带雨,还是被押上警车带走了。

      望着呼啸远去的警车,同事们喜笑颜开,拍手相庆;张姐哽咽着刚说一句“苍天有眼”,竟伏案“呜呜”痛哭起来。等同事们纷纷围过来劝解,我才知道,张姐的丈夫以前也是盐业局一名中层领导,因不满勾建仁飞扬跋扈的行径,发了几句牢骚,被勾建仁怀恨在心,指使“鱼泡眼”找人把他当街打成残废,至今卧床不起。张姐一家出身农村,无权无势,只得选择忍气吞声。今天多年积怨终于申张,怎不喜极而泣?

      大姐,善恶终有报,你终于看到曙光了,应该高兴啊。我手足无措,笨嘴拙舌地试图安慰张姐。

      张姐止住悲声,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可是……勾建仁还是跑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跑不掉的。大姐,你就等好消息吧。

      三天后,勾建仁持枪拒捕被当场击毙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槐州市大街小巷。但很快,一则噩耗也接踵而至,飞侠也死了,是被勾建仁开枪打死的。

      全局上下悲喜交加,又如坠五里迷雾,飞侠怎么死在了勾建仁的手里?

      市里为飞侠举行了最高规格的追悼会。会上 ,调查组,抓捕组全员到位,市委、市政府及下属各部门,公检法的主要领导全来了,最显眼的还有两位“飞侠”曾经服役的部队派出的代表。

      我们盐业局一百多号人一个不拉地全部参加。另外参会的还有自发而来的各界群众两千多人。人们个个神情肃穆,悲愤难抑。

      会上,调查组历数了以勾建仁为首的黑社会团伙对槐州人民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恶,称他们万死难谢其罪,将永远绑在历史耻辱柱上,遗臭万年。接着,抓捕组向与会人员通报了抓捕勾建仁的详细过程,以及飞侠可歌可泣的壮举。

      至此,我们才知晓飞侠所做的一切。

      一年前,飞侠冒着生命危险,收集好勾建仁一伙的罪证,实名递给了上级纪委。上级纪委高度重视,立即成立专案组。但因此案盘根错节,牵扯面广,为慎重起见,先暗中调查取证,等一切核实,才派出调查组赴槐结案抓人。

      勾建仁畏罪潜逃后,龟缩在居民区一栋三层小楼内。岂料飞侠成竹在胸,引领抓捕人员一个挨一个搜捕他的巢穴,最终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面对围堵上来的警察,勾建仁自知罪孽深重,死罪难逃,于是紧闭门窗,负隅顽抗,先后开枪击伤两名警察。见强攻难以奏效,抓捕组决定一面楼下佯攻,一面派人攀上楼顶,自上而下瓮中捉鳖。不过,派谁去呢?紧急时刻,飞侠挺身而出,施展绝技,“噌噌噌”,灵猴一般,爬到楼顶,并迅速抛下一根长绳。

      勾建仁气急败坏,瞄准飞侠扣动了扳机……几乎同时,几支正义枪管也喷出愤怒火焰……

      飞侠的死,重于泰山。

      现场哽咽声,唏嘘声一片,像清风卷过河面,扬起了波涛。

      想到我和飞侠的一面之缘,以及今后再不能亲耳聆听教诲,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身旁,张宽大姐泪水纵横,不停呐呐自语,好人,好人呐……

    【审核人:雨祺】

        标题:飞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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