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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爱华:露水菜市场

  • 作者:魏爱华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7-05 17: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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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城芝山路的巷子里有一个露水菜市场,因为在无为中学附近,所以这小小的菜市就成了我这个陪读家长熟悉的地方。

      从体育场后面的巷口到黄泥湾的路口,大约有50米的距离,每天早晨,这50米的范围内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地摊菜市。这里所卖的大多都是无为本地应时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蟹。夏天瓜果上市的时候,卖葡萄的三轮车摊位上的大喇叭,放的是一个无为大哥录播的广告:陡沟的葡萄好甜!真滴好甜!西瓜摊位上的广告词是:二坝的西瓜,又大又甜,不甜不要钱!如果你是无为人,就能听懂这些卖葡萄、卖西瓜的大哥是个讲究人,他们打的广告可都是带着感情录的无为版普通话广告呀!有一回,我去买玉米,卖玉米的大嫂欢喜地向我推销她家最大个的玉米,她一把剥开玉米衣,露出里面金黄饱满的玉米粒,说:今年的玉米多好啊!一个个长得像小猪一样!我和我家的高中女生说起玉米的这个比喻,她说卖玉米的大嫂是民间文学家。

      我曾在这个小菜市买过很"稀罕"的蔬菜。有一回到了菜市散场的时候,有个老奶奶斜靠在卖肉的铺子门外,脚下摊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我低头看了一下,她说:小阿姐,我这真是好东西,不骗你!就这一点点,10块钱,你买了吧,回家炒鸡蛋吃。于是,我把她的这一点点"蔬菜"买回家炒鸡蛋吃掉了,等到我想再买去寻她,寻了好几次,她做了崔沪笔下桃花春风里的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我只得养好我的耐心,等着,等明年黄芪花开的时候,再来买她的黄芪花。

      菜市上也卖不那么受人待见的蔬菜,常常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蹲个老年人,地上摆几个老葫芦、几把老缸豆、几条釉色斑斑的老丝瓜,我猜想是寂寞的老年人出来练摊看热闹的。有一回,我看见老丝瓜的旁边还堆着几条丝瓜络,走过摊位就盯着看了一眼,不是看她家的丝瓜,是看她家的丝瓜络。可是那个卖瓜的"王婆"因为我看了一眼,她在后面喊:我家里种的丝瓜,猫嫩滴,你带回家吃吃看,不嫩不要钱!……那声音追了我好远。我在心里偷偷的笑,不是笑她不吝溢美之词的自夸,是笑那老丝瓜像养在她家的畸人名士,遇到了一个爱才惜才的明主,值!谁能说千里马与伯乐,就仅仅是一场一眼相中的遇见,如若她家的老丝瓜真的嫩呢?!那就是一场无人问津时彼此深信不疑的成就。

      我喜欢去这个小菜市的原因是“方便”。每天早起买菜是不需要梳洗打扮的,套一身家常的衣服,头发一扎就去了,能快去快回。来这里买菜的多是住在附近的人,是一群不认识但混了个脸熟的熟人。菜摊就摆在巷子两边商铺的门口,两边低矮的商铺卖米、油、日用百货,还有早点铺、理发铺、缝纫铺。那个缝纫铺的女裁缝,很多年前我曾在一个亲戚的家里见过她,那个时候她是个新嫁娘,如今再见,她坐在铺子里低头缝纫,头上已是星星白发。拐角那边,有一家制作胎毛笔的小门脸店面,我家女儿周岁的时候曾在他家做过一只胎毛笔,17年过去了,店铺依旧在,只是更破些。这倏忽而逝的十年、二十年,不由得让人走在这小巷里,生出感慨。年初去上海出差,上国企高高的写字楼里调查取证,从33层的办公室窗口看出去,旁边高耸着一片写字楼,每一幢写字楼的办公室卡座上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打工人,那一刻对着大上海,感慨一个人在都市里的渺小,那是一粒漂萍一样的渺小。如今在家门口这样老旧、寻常的小巷行走,看身边人安稳、闲适地挥霍光阴,感慨同样是渺小,这小小角落里的渺小是落地生根一粒籽的渺小。

      菜市场的巷口有一户人家,他家的墙头在夏秋季爬满了凌霄花,雪白的围墙上开了一扇红色的木门,门边主人用毛笔考究地写了一个小小的木制门牌号,旁边挂着一只绿色的邮箱,这一扇花荫下的木门,在闹市里有静意、隐意。住在里面的好像是一位老先生,偶尔会看他露一次面。我们年少的时候说隐居,总是带几分侠气的,一萧一剑走天涯,躲进深山幽谷才算隐士。是因为年轻的生命里看客太多了,即便是去做隐士也要背影好看。需要在烟火里行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真要做隐士,用不着自作多情躲进深山,因为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会一直看着你,也没有几个人会在前方一直等你,成年人在世间的旅程,就是选择了一个目标,选择了一条道路,一个人也要往前走,千山万水,一意孤行。既如此,不如在这闹市里栖居,关起门,庭院深深,打开门,车水马龙,结庐在人境,耳听车马喧。

      说起“耳听”,想到一个“渔夫”的趣事。有一段时间,每天早晨7点左右,楼下西大街的马路上,会有一辆车从东往西驶过,喇叭里吆喝"卖鱼奧、卖鱼奧",可是那个“渔夫”的电动车开的极快,第三声吆喝就是甩给我们的尾音了。我常常担忧地想,就是一楼的人也是来不及出去买到他的鱼,他卖的是会飞的鱼吗?他的鱼每天都卖给谁了呢?!可是有一天看古装剧,看县太爷出巡,鸣锣开道,忽然就想到那个“渔夫”,他哪里是在沿途卖鱼,分明是在招摇过市。从此后,再听他飙车吆喝,不再担忧,和他一起享受招摇的早晨。

      当我买好菜从老先生家的凌霄花荫下走过,偶尔会偷偷遐想一下,如果等我老了,住一个这样的小院子,早晨要在院子里的花荫下摆一张小桌子,悠闲地喝壶茶,备一桌丰盛的早餐,听墙外变幻的市井吆喝,听卖春韭、卖豆角、卖莲藕、卖萝卜……,四季缓缓地来了;听卖鱼的走了,卖肉的走了,卖蔬菜的走了,连卖豆腐的都推着车走了,一天的早晨谢幕了。汪曾祺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路过花荫下的遐想也是愉快而温暖的。

      可是这个小小的菜市也是有脾气的,如果哪一天,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等到日上三竿才去买菜,会发现巷子里空荡荡的,连块豆腐都买不到了,只能对着地上斑驳的水迹、凌乱的菜叶怅然。所以要做一个勤劳早起的人,在每个早晨的阳光下逛这个小小的菜市,它譬如一滴朝露,短暂又热烈。

    【审核人:雨祺】

        标题:魏爱华:露水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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