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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樱记

  • 作者:苗连贵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3-02-19 19: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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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外地来的侄女想去武汉大学看樱花,求我带她去。我有些作难:访樱,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先前校园是敞开的,后来卖票,近年的新章程:扫码预约。我不会,侄女也不会。看着侄女黯下去的眼神,我说:那就硬闯,“撞大运”吧,不就看个花嘛!

      辗转舟车,到了武大校门,果然人山人海,一排保安严防死守。我携着侄女,挤进人流,从一个老保安的卡口想混进去,自然被他卡下。我说我年纪大,请行个方便。保安说:就算我这里通过,里面还有一道卡。我说:试试看。扯了半天,老保安也许有点怜贫惜老,竟然放行了。

      进了校园,沿路看去,依山而筑的校舍,半古色古香的,样式也好看。说它“半”,因为是民国时期建的,半现代,半仿古;还有1938年蒋介石夫妇下榻的“半山庐”和翻过小山峁周恩来曾住过的“十八栋”(二者皆全国文保单位),绿琉璃瓦、青灰色墙,掩映在密树浓荫里。武大的校园建筑其实也是一景。

      快到樱花大道,前面果然又是一道卡子,有莘莘学子把守,我心里鼓槌频敲:学生可都是杠杠的,人情世故都不大通,不大好说话。但到了这一步,“卒子过河不回头”,还是硬闯吧!到了跟前,我好话说尽,他们只认理不认人,女生毫不通融,男生更强横,四五个壮实小伙,天热只穿着衬衫,挺胸鼓腹,形成肉屏障。我火了,道:我这么大年纪,大老远赶来,一生就这一回,你们有没有一点敬老心!不就看个花嘛,并不带走一枝半叶的……也许我的话打动了他们,“屏障”似乎松动了一点。我回身去拉侄女——这女子太老实,她若是聪明一点,应该在我和学生扯皮时,在后面推我,或佯装搀扶着我往里挤,却远远地站着,很怕事地双手捂着脸颊。我过去,一把拽住她,火气冲冲地从“屏障”的罅隙钻过去。学生们没拦住我,或者说没拦我,我的体格和他们比,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总之,我的“倚老卖老”法“得逞”。其实我平时很谦让的,行此下策,实属无奈,但不就是看个花嘛,规则皆是人设,有时就不得不用“出格”的法子破除。我带着侄女疾步前行,生怕他们追上来,把我们追回去,回首见他们也并没有追的意思,这才放了心,向他们挥臂摇手:“谢谢啊!”

      争吵了半天,说不得辛苦,爱花是人的天性,观赏美丽的生命是人类生活永恒的主题。走上樱花大道,我的心情已完全平复了。

      樱花怒放,满树烂漫,如云如霞。樱花几乎是边开边落,飘飘颻颻的花瓣轻灵若仙,随风翩翩起舞,形成纷纷扬扬的“樱花雨”,落地,安详地闭上眼,静静地“睡”去。

      樱花在中国典籍中不多见,但仍可从古代诗人的笔下觅其芳踪。唐朝李德裕的“二月草菲菲,山樱花未稀。”(《鸳鸯篇》),白居易的诗:“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李商隐的“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无题》),李煜的“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依熏笼。”(《谢新恩》),把樱花描摹得最为鲜明的当属南宋诗人赵师秀,他的《采桑子》:“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百卉千葩一信通。”那种花色浅红,缀满枝头的缤纷气象,望之令人陶醉,大自然的安排多么适时、巧妙啊!

      这里要说明的是,樱花与樱桃花很像。樱桃树开出的花并不逊于樱花,色泽有的淡雅,有的秾艳。也许,樱花有花无果实,且花期短,日本民谚:“樱花7日”;而樱桃树有花也有果实,那果实鲜艳欲滴,招人喜爱,古人似乎更看重樱桃而忽略了花,描写樱桃的诗文比比皆是,而写花的并不多。文献记述的樱花与樱桃花,多有含混,即如诗词,也语焉不详,上述诗人吟咏的究属樱花还是樱桃花(以传统看,可能多半是樱桃花)?

      古代中国即或有原生樱花,也不如别的名花那般为人所熟知,如牡丹、梅、菊等……故而,中国的樱花,一度曾有“樱花外来”之说。

      武汉大学的樱花即非出自本土,最早为日人所植。(1938年武汉大学西迁时,一位叫汤商皓的教授(其妇为日人)偕5位教职员工,被委任留守护校。不久,日军占领了武汉……

      汤教授在《1985年回国重游珞珈母校武大忆往感怀记事》一文中说:当年他曾造访驻校日本武官高桥,高桥很欣赏武大风光,他“畅言对此(珞珈山)一较日本日光、箱根之风景优美的文化地区,当尽力加以保护。惟值此春光明媚,尚无花木点缀,可自日本运来樱花栽植于此,以增情调。继引予等至文学院前,遥指将栽植樱树之处所。”这段话的意思是:高桥说武大的风光可与日本的风景区日光、箱根媲美,但缺少花木,可将日本的樱花移栽于武大。汤对此心有不忿,但不敢公然反对,机巧地提出:“可同时栽种梅花,因中国人甚爱梅也。”但是高桥说:“樱花易得,梅种难求,明年今日君等可来此赏樱。”汤终未能拗过高桥,在文学院前只栽了樱花,而未能种梅。

      当时(1938年)日军的中原司令部设在武大,日军种植樱花,不是为武大增色,而是聊解思乡之情,所植不过30株,分列在今天的樱花大道上。这就是武大樱花最初的来历。

      1949年,武大樱花有人以之为国耻,几欲砍斫。当时国军将领张轸反正,驻守武大,他表示武大要完好地交给人民,一草一木都不得妄动,于是武大樱花得以幸存。

      樱花树的寿数不长,一般只能活二三十年,1939年日人最早种植的樱花树已死绝,但留有种子,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原种的第二、第三代。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在北京赠大山樱1千株,分50株植武大;1992年中日友好20周年,日本广岛友人赠武大樱苗200株。现武大的樱花,除自己培育的外,大都来自于此。时至今日,校园已有樱树千株。

      樱花是日本人的国花,中国人也十分喜爱,美没有国界,没有仇恨。樱花,是传播美和友好的使者。

      武大樱花名动四方,花事年盛一年。每年三月中下旬是花期(有早、晚樱之称,晚的可延至四月中),不惟本地,邻省乃至更远区域,人们纷至沓来,珞珈山上,人流花潮如织。访樱,已成为繁花似锦的春天的一个节日。

      我和侄女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尽兴而返。是为记。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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