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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炭

  • 作者:张平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1-28 08:5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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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冬日,在星城城郊结合部处散步。

      路过一个村庄。村庄里,单层,双层的居民自建楼房大部分大门紧闭。有的楼房墙外装饰优雅,独门独院,门前却杂草丛生,铁门挂锁上锈迹斑斑。墙体粉刷白灰在风雪里自然脱落。一眼便知,屋内久不住人。村子不远处,肥沃平坦田地里,长满绿油油的蔬菜:红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蒜苗子,青菜,青椒………田地周围有一口一口的鱼塘。呈长方形,远远望去,多个鱼塘并排一块,呈一个个“田”字横卧在田野中。近看,水面平静,水塘清澈,无大鱼,只有小鱼,小虾,可以计数,能看得清楚。

      询问干活的农人:“村庄的人都搬走了,田地里谁种的蔬菜谁养的鱼?”

      他说:“这些田地和鱼塘是对面的农家乐老板承包的,雇人耕种和打理,供应农家乐蔬菜,鲜鱼,活虾。” 得知村庄里的人部分在外地谋生长居省外,部分居住在城里的新房,工作也在城里,很少回来。递一支烟过去,谢过后继续前行。

      往里走,惊奇地发现田埂上有农人在烧火,火苗直窜,烧红一片天。火苗之上烟雾缭绕,白烟袅袅。烟火里浓浓的烟雾,似曾相识,它是熟悉的,亲切的,舒心的,可爱的。

      它让我想起湘西的老家。老家山高路远,为生活迫不得已离开老家后,大山里一草一木都产生痴情的膜拜,绿树,山岩,泉水,鸟鸣都让我无限向往。碰见炊烟,记忆里的烟火又在脑海里复活,重现。

      更准确地说是想起腊尔山上寒冬里父辈们常做的一件与烟火相关的活儿——烧炭。

      “隐在深山共鸟鸣,樵夫一斧火中烹。忽传杯酒宾朋笑,续我今生不了情。”

      这是知名诗人对木炭的称颂。烧炭人虽然过着清贫艰苦的生活,一把斧头,一挂牛车,再加上十个被烟火熏黑的手指头,却对木炭有着深厚的感情。对于生活不是一味地抱怨,而是清贫日子简单快乐过,充满向上的希望,让人心生敬畏和温暖。

      烧炭这种活,发生在冬季。

      烧木炭,得有炭窑。炭窑挖在山里,一座山挖一个。炭窑里烧出的炭,工艺复杂和有趣。闷炭也是一种出炭的方法。但量少,无需炭窑,在一块空地上点燃就可进行。工艺比炭窑里烧得要简单,原理则是大同小异。这里我选择写烧炭而不是闷炭。自然也就知道烧炭在我心中的分量。

      炭窑在乡下的老家,乳臭未干的男孩子们都会挖。不过,装炭的窑只有粗碗口这般大,在山岗,在田埂,在地头,一个接着一个。孩子们也会烧炭。不过,是不在乎木炭烧成功还是失败的,纯粹就是玩儿。在冬季乡下,烧炭是孩童们锻炼身体,自我娱乐的活动。童真童趣,单纯像白纸一样,等待着生活这一支笔去填涂。烧炭和放牛是同时进行的,牛在吃草,孩童在烧炭。牛吃饱了,炭也烧完了……我总是忘不掉那烧炭的活计,父辈们烧炭的往事,更是记录了那段艰苦的岁月。

      在冬日浓雾缭绕的清晨,父亲背起镰刀锯子,撮箕,扛起铁铲,锄头就出门了。父亲说,自家山上的树木密集,春夏挡风,遮阳,影响树木成材。砍掉一些烧木炭,清理一些杂木,荆棘,腾出间距,通风,向阳,期待保留的树木成长得更粗壮,成木,成材,便卖更多的钱缓解家里的贫困。父亲是乡下普通的庄稼人,农忙时节,种植庄稼作物,维持一家温饱。农闲冬季,在未封山育林时,烧炭卖钱这种活父亲经常做,他烧炭的技术是从爷爷那里学的。爷爷烧炭的技术在十里八村是出名的,烧出的炭无烟,耐燃。自然,严师出高徒,父亲对于烧炭技术十分有把握。确切地说,父亲真正得到爷爷的真传,经他手里烧出的炭,火候控制恰到点上,在市集上是畅销的。巴掌大的镇上,父亲认识的人很多,十里八村朋友不计其数,有农民,教师,医生,政府公职人员。父亲能言会道,为人和善,正直,不怕吃亏,犹如烧炭的本真技术一样,炉火纯青了。

      大山里面,弯腰挖土的男人是父亲,穿着高腰的湘西胶鞋,胶鞋布满了泥巴。脱起破旧的外套,悬挂在树枝上。树枝上绿叶落完了,光秃秃的。山岗里,时不时有鸟鸣,此时的山都显得更加幽静。一阵风吹来,树枝在摇摆。远处的大山丛林中,有浓浓的白烟直戳蓝天,不是火灾,而是隔壁阿叔在烧炭,木材在炭窑里燃烧,炭化。父亲嘴里燃起一支烟,起身跳到土坑里。又悠然吸起一口烟,吐出来,烟雾在冬风下自然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圈,飞向大山消失了。父亲边抽边干活,一双粗糙的手沾满黄泥,握住铁铲,脚用力踏铁铲卷起的耳柄,锋利的铁铲吃土很深。父亲手腕往下压,腰部使劲,一来一回,一铲一铲的黄土被从土坑铲出,抛到五米远的草地上,堆积得像一座小黄泥土山。三天的功夫,父亲挖好了炭窑,留了烟囱出烟的口子,通了炭窑的“喉咙”,挖了侧门。做工很是精致,就像一件悬挂在大山中的艺术土地真品。

      腊尔山上的冬季,寒冷而漫长。父亲必赶在结一层厚冰且大雪覆盖前把木炭烧出来,指望卖个高价,这固然是烧炭人巴望的。山上的冬天,北风劲大。枝叶被狂风摇拽,沙沙作响。树叶枯黄,迎风飘落。草丛里,石头上一层盖着一层。有积雪的时候,雪的白,叶的黄,装饰着大山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父亲抬腿踏上去,留下一双双胶鞋雪印,发出跐跐的声响,那是叶子的呐喊,积雪融化的眼泪。

      在父亲斧头,锯子,镰刀下倒下的树木很多:茶树,板栗树,麻栗树,青杠树,土浆树,枫香树……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杂木。这些杂木质地坚硬,结构也紧致,是烧木炭的好材料。树木砍下来倒在地上,父亲用镰刀去除树干上的树枝,再用镰刀砍,锯子锯,把树干锯成长度一致的木棒,木头。锯子夹在木头里,父亲蹲下来,来回拉锯,发出呲呲的声音,木屑顺着锯子洒落在地上,一层白白的,嫩嫩的。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木屑?大根木头,父亲扛起斧头,对准中间位置用力劈成两半。一斧头下去,再一斧头下去,坚硬的木头被劈开,露出白色的木脉。刀印位置有湿润液体溢出,这是木头流下的疼痛的眼泪。准备完毕,父亲进炭窑装木头了。一根一根木头像笔直刚硬听话的士兵,并排紧挨立齐码在窑壁上,满满的一窑木头塞得紧紧的。接着父亲就从留有的侧门出来,用之前准备好的木条,木片压在木头顶上,盖上黄土,敲打夯实密封。接着就是把出烟洞的木头抽出,联通炭窑,再把侧门用石头封上,再涂一层水田里的冬泥,保证密封严实。最后是在火坑里点火,烧炭就开始。

      父亲烧炭技术好,新挖的炭窑和新装进的木头,要有半天预热时间。火苗着了,出烟口出了白茫茫的烟。先烧几把大火把炭窑,木头水分抽干,再慢慢烧火,保持匀速加柴,火苗一个劲往窑洞的“喉咙”里进,烘干,燃烧着炭窑里的木头。半日左右,炭窑里的木头就自燃了。茫茫的雪野里,苍苍的大山中,一柱青烟挥舞天地,火坑处像雪天里一枝火红的火眼,不分白天黑夜地闪耀着,格外地分明醒目。

      当出烟口的烟越来越稀淡了,父亲就会在出烟口放上一根小树枝,从树枝蒸发水分的干枯情况来判定窑洞里的木头燃烧程度。当然,光看树枝还是不放心,父亲便使出杀手锏,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去试出烟口高温的淡烟,恰到好处时,就必须把火坑和出烟口封闭,容木材在窑洞慢慢燃烧,炭化。

      经过几天的冷却,就可以开窑出炭了。出炭必须要两个到三个成年人才行,准备一桶水,一人进窑取炭,一人在窑侧门接,一人装袋。父亲一般叫二叔帮忙,人手不够时未成年的我也成了父亲的帮手。开窑一瞬间,木头,木材在高温焚烧下,自然炭化,有木头的原样子,更多的是木炭的香味和木炭噼里啪啦炸响的声音。

      进窑取炭的一般是父亲,炭化完整,未留死灰。提前准备的水桶没用上。几小时的功夫,木炭都进袋了。父亲伸出头出窑来,脸上,手上,衣裤上都是炭灰,灰头灰脸的,看着很是心疼。想着贫困的日子和拼命顽强的慈父,再想想这些木炭都和我的学费挂钩,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同样为冬日,星城城郊结合部村庄的烟火熄灭了,腊尔山老家村上烧炭的烟火却在我心里鲜活着。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烧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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