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在于春，到了播种的季节，连队菜地里只剩下几棵孤零零的包心菜。
营区墙外一处宽约十米，长约五十米，高约一米二三的石头墙连接南边的猪圈，把菜地围在中间，依次每班两畦，让人疑惑的是每个排的菜地中间，还有两堵稍矮一点，同样宽厚的石墙隔着。从班长口中得知，没有这些坚固的围墙保护，种出的菜不等我们吃上，就先被台风统统没收走。平潭的风我刚进岛时就见识过。“平潭岛，光长石头不长草，风沙满地跑，房子像碉堡……”这个顺口溜，我也耳熟能详了。海边的渔村，房子都是用坚硬的花岗岩砌成，名为“石头厝”。石头房子顶上，每块瓦片都用石头压着，以防被风吹走。我们的菜地在山上，要想种出菜，首先要防风。
训练的间隙，我们会去帮打扫猪舍，把猪粪挑到空地里。在一个晴好的天气里，机养员带回来各种菜苗，下午连队统一安排搞生产。一班种茄子，二班种辣椒，三班黄瓜，四班西红柿，我们五班分的是菜瓜苗。
在班长的指导下，我们先用铁锹把地翻个底朝天，把浮土和肥料全给埋在下面，翻上来的硬土拍碎整平，为了整齐，我们拿来背包带，两人拉直，一个人用锹把地四条边修成直线，瓜苗也得栽在一条线上。挑水是朱建设的强项，他个高臂长，不像我和陈智挑着粪桶前磕后碰，水洒得一路。栽好苗，浇完水，班长带领我们砍来坚硬厚实的剑麻叶子，小心地插在菜苗周围。这还不算完，末了用扫帚把已铲得平平直直的地沟再扫一遍，一点浮土不留。完工走出围墙，回头欣赏一下，一畦畦菜地，高低一个面，直横一条线，犹如宿舍里的内务，让人清心爽目。
地里栽上了菜苗，猪圈里也新添了一窝猪崽，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了，除了训练场上，搞生产，扫猪圈积肥，也成了我们表现积极性的机会。一时间猪粪成了抢手货，猪圈里被清整得干干净净，地里的菜苗更是当掌上明珠一样伺候着，真的找不到事做，就把地沟里再扫一遍，杂草菜虫之流一经发现，必将斩草除根。
小菜苗在我们精心呵护下，生根成长。小猪崽在干净舒适的猪圈里哼哼唧唧。
平常时间很难扫到猪粪了，只能早起，几天过后发现没有最早，只有更早的。
十七八岁的年龄，总是睡不够，我晚上躺上床时暗暗叨念着早上要起个早，却总是听不到哨声睁不开眼。看着班务会上，朱建设被表扬后那神气活现样子，我心里暗暗着急，脑子里在思考着对策。
憋尿!我大腿一拍灵光一闪，对用尿把自己憋醒!我为自己的创意有点小激动。马上行动，睡觉前多喝了一大杯开水，到了大半夜里，似梦非梦地排着队等着上厕所，好不容易熬到我，正准备畅快淋漓，突然感觉裤裆里一热，猛地惊醒!幸亏刹车及时，差一点让下铺的朱建设美梦中多了暴雨淋头的片段……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第二晚我减少了喝水量，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天刚蒙蒙亮时，我成功地被尿憋醒，听着呼噜声在宿舍里此起彼伏，我暗暗得意，轻轻穿好衣，蹑手蹑脚走出来。
从厕所出来时，东方泛白，太阳在做起床前的准备，小鸟在枝头咿咿呀呀地练着嗓子，厨房里升起了袅袅炊烟，我舒畅地伸了伸懒腰，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
饲养员早因不胜其扰，把扫帚、铁锹等工具放猪圈门口，猪们还在梦乡里，猪圈里安静得很。走进猪圈，看小猪们围在一起睡得正香，我扫地时它们也懒得睁眼。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扫好了一边，用扫帚轻轻拍醒小猪，嘴里抱歉地道。小猪们吓得一骨碌站起来，一哄而散，嘴里不高兴地骂骂咧咧。
地上仍有一头一动不动，我有点纳闷，上前用脚轻轻踢下，没有反应，忙弯下腰，俯身用手一摸已是硬邦邦的，我的心咯噔一下，美丽的心情飞到九霄云外。
“搞什么!”饲养员不耐烦地吼道。
急不可待地拍打着门的我，吓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是好。定了定神，我还是硬着头皮喏喏地道：“班、班长不好了，猪死了!”
“说什么!”饲养员蹦起来窜出门，一把推开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我，衣服也顾不上穿，三步并成两步奔进猪圈。
饲养员抱着已无力回天的小猪崽，愤怒地瞪着紧随其后赶过来的我，好像我就是凶手似的。
我结结巴巴地述说了经过。这时又有早起争先进的新兵过来。很快连领导齐聚在猪圈，经鉴定小猪死亡已有一段时间，虽然死因不明，基本洗清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我心里堵得慌，唉!费尽心思起了个冒失早……
搞生产中偷巧不成，只能在训练场上多下功夫了。上午的器械训练，单杠二练习卷身上，往常我抓杠后先腹部用力，腿往上翘，用脚尖先勾住单杠，再手臂发力往上拉，这样才能勉强卷过五六个。今天因心中郁闷，抓住单杠就手腹并用，同时发力，奇妙的感觉出现了，很轻松绕杠成功，代排长连连叫好，我如有神助，一鼓作气完成了十个标准卷身上。掉下杠后，又被代理排长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我也神气活现了一回。真是会者不难，以前只知道用蛮力，不是手臂力量差一点，就是腹部力量差一点，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而且又浪费体能。回味一下，这里还是有点技巧的，首先手、腰、腹、腿等部位要有力量作后盾，往上跳抓杠，借助向上的力量，手臂用力引体向上、腰腹同时发力、腿往上收，头向后仰，全身协调一致，分解动作就自然连贯起来了。
平潭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刮起乌乌狂风，裹起沙石，砸在窗户上啪啪响，走在外面睁不开眼睛。这样的天气我们通常只能集中学习各项理论知识，课后各排自行搞体能训练。
平潭的风也很有耐力，一刮就是一两天，风走了，营区里一片狼藉，菜地里更是惨不忍睹，刚刚站稳了脚跟的小菜苗，虽外有围墙，身边有剑麻叶双层保护，仍被无孔不入的风扫得东倒西歪。我们班的瓜苗还好，辣椒、茄子、西红柿损失惨重，直挺挺的杆子，全被扫弯了腰，还有不少直接骨折了。
猪圈里传出了噩耗，小猪崽又死掉两头。连长坐不住了，全连公开招选贤能。在这猪族连连减员，且死因不明的危难时刻，四班副挺身而出!
四班副是二炮连的能人，他浑身上下腱子肉、走路带风、军事素质高，训练场上十八般武艺，样样拔尖，单杠居然能完成单臂大回环，双手倒立行走十几米;他心灵手巧，业余时间用弹壳做成漂亮的“和平鸽”、弹头做成小巧的“十字架”、迫击炮弹尾翼做成精美的“台灯架”;他多才多艺，口琴、吉他样样会，连队文艺活动他的表演总是重头戏;他人缘好、又勤快，班长们买烟、买酒他跑腿、任劳任怨，班长们都亲昵的叫他阿喜，带新兵他亲力亲为、手把手、和言悦色，新兵们都亲切地喊他阿喜班长。也许他就是连领导心目中的不二人选，在连长、指导员期许的目光中，四班副走马上任。
我们恋恋不舍地抱着四班副的被褥，送他搬进猪圈边的小单间。
春耕开始，师农场来团里借兵，团里只好在各连队抓人，老饲养员带着两个不大听话的新兵去了农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