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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运美:从乡村到城市

  • 作者:王运美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8-08 00: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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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城里买房,已成为当下一股不可逆转的潮流,我却依然不为所动。为此事,我和老婆有过激然的争吵。

      我虽曾客居城市多年,却固执地认为乡村比城市好。

      在乡村,天地是多么的广阔啊!比如我的家乡,不远处即是一条河流,蜿蜒曲折,好像一条玉带环绕着圩坝,圩坝内几千亩良田,夏天一到,风吹稻花香两岸。我的少年,青年乃至壮年时代,在其中努过力,流过汗。河的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坪,退水后,草长莺飞,我在其中放过牛,父亲在其中打过草,往上溯几百年,传说朱陈大战鄱湖十八年。再往上,传说尧王在此起兵造反,被李世民派兵镇压。村民至今为他建庙纪念。几万年前,原始人类即在此地留下活动痕迹,他们逐走兽,射飞鸟,网游鱼,至今在双港镇乐亭村某处仍可找到他们遗留下来的箭簇,网坠,石斧,石锛。

      我村名曰“扇子山村”,沿小山而建,是整个“尧山”的一部分,传说上古尧帝时代,天下洪水滔滔,老百姓只能躲在山上避水。故本地名曰“尧山”。唐代一位博学多才的王少府隐居此地,他的美名也引来了同时代诗人刘长卿的造访,并为他写下了《题王少府尧山隐处,简陆鄱阳》的诗篇,这使得家乡的名字有幸荣登《全唐诗》。

      家乡古属吴楚,河流众多,民风古朴,以前每年端午节必有龙舟比赛,四乡八寨的村民各自组织人员进行龙舟大赛,扣人心弦,场面壮观。

      我的房子建于田野中,抬眼即是小山,田垅。春天,门前流水潺潺,晚上静听群蛙鼓唱,一阵紧接一阵,势如潮水,铺天盖地。油菜花流金溢彩,一块接着一块,恍如上帝挥舞着彩笔任意泼洒。夏天是绿油油的稻田,一片连着一片,十分养眼。秋天则是天高云淡,秋虫唧唧,棉花正吐出白花,稻子已是金黄。冬天时有漫天飞雪穿林过野,天地一片苍莽。

      我留恋的正是故乡久远的历史和美丽的风景。

      然而乡村除了上面美好的一面,还有它丑陋的一面。

      乡村里的人,平时有事没事互相串门,传播各种消息,最可怕的是某些长舌妇,喜欢夸大其词,飞短流长,对他人造成名誉上的伤害。另外,到现在,乡村宗族房股观念依然很强,两个家族往往因为小孩子打架,或一只鸡,鸭,一头牛引起纠纷,而发生群体斗殴事件。

      以前,每年正月,既是乡村最喜庆的时刻,也是各种矛盾高发期。

      平时在外打工,两个同乡人积下怨恨,过年时,吃了亏的一方往往纠集家族壮丁,冲入另一方进行人身攻击,以致矛盾升级。

      邻居之间因做房产生地界纠纷,强者蛮横霸道,喜欢强行多占,于是双方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

      某年正月,我因照顾病人,从初一到初八都呆在医院。一天傍晚,急诊室里来了一个病人,他的手几乎被人砍断了。原来是两家争夺地基,互不相让,年轻人血气方刚,动了刀子。本县医生建议他赶快转到南昌,后来也不知结果如何。

      以前我有个邻居,每次下雨他都要淘沟,一点点侵占我家的地盘,采取的是蚕食政策。实在忍无可忍,我们只得操起锄头木棍与他家大干一场。而两家田地交界处,总有一些贪心的人一点点地刮过地界,采取渐进式的侵占手段。

      改革开放前,乡村人都在农村,一旦人与人之间发生矛盾,看的就是谁家人多,谁家有做官的,也就是说,谁有人有权有势,谁就称霸乡村。如果一个村,百分之八九十是姓李的,极少数他是姓张的,那么,张就是杂姓,它就是受欺负的对象。

      此外,乡村属熟人社会,几个村的人互相认识,上至祖宗三代,彼此知根知底,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熟人社会的好处是容易互相帮助,坏处是容易产生嫉妒,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中国有句古话云,“老乡老乡背后一枪”,说的就是这个现象。对此,我深有体会。比如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刚考上某高校,当时A县派工作组下乡搞“社教”,几个老乡联合起来,到工作组里诬告我家,企图把我从学校弄回乡下。我上小学时,成绩较好,一位亲戚的儿子与我同班,他成绩很差,那个亲戚竟冲进教室对我大发雷霆:“运美,你也不要太骄傲了!有空也不教下我XX!”另有一个人,他自己很穷,却无才无德。我们请他做楼房,他夫妻二人心生嫉妒,竟偷偷地摔碎红砖,还一边恶毒地诅咒:“倒边(本地土话,要倒霉的意思)的人家,下贱的人家!”正好被我母亲上楼听到了,母亲当时就非常的生气,责问他们工钱没有少给一分,却为什么这样歹毒。这座楼房他也故意留下了很多后患,整个房子没有倒铸一根钢筋水泥柱子,其用心十分的阴险歹毒。一旦发生轻微地震,这个房子马上就会倒塌。这样的事不胜枚举,它们一起展示了乡村丑恶的一面。

      这时候,那些势力单薄的,或被称为“杂姓”的人们,多么希望有这么一块“乐土”:那里人们拥有自己个人空间,没有人随便串门,没有房屋地界之争,没有房股宗族势力压迫⋯⋯

      2017年,我在A县“牵狗溜湾”小区购买了一套房子。2021年简单装修后入住。几个月后,深深地感受到与乡村的不同。

      我住的是八楼,电梯上下,走进大门,一关,就是一个独立的天地。一家四口,很少有人来打扰。邻居们是“鸡犬之声相闻 ,老死不相往来”。旁边几户人家,到现在我不知道他们姓氏名谁。以前乡下人说城里人是“关起门来一家亲”,确是如此。

      然而时间久了,熟人又多了起来,在电梯里,在小区里,大家天天见面,有些人互相打个招呼,尤其同是乡下来的人,喜欢来往几乎是天性,大家偶尔串个门,说说话,互相取暖,以解寂寞。比如同一栋的陈师傅一家,杨大哥一家,他们来自双港镇长山岛,比较热情,自己开了菜园,隔段时间就拿一点菜来分享。妻子也帮他们缝补衣被,作为回报。

      总的来说,我们感觉来到了一个理想的乐土,这里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很大的距离,彼此极少来往,这样我们就有了可以保密的私人空间。日子过得好坏也不存在什么攀比。邻居之间墙挨着墙,不存在任何地界之争。不像乡下,为一寸土地就争得你死我活。

      生活明显方便多了,超市,大医院,汽车站,公园⋯⋯这些地方随时可到。

      晚上,散步的人川流不息,跳舞的人成百上千,大家互不认识,也互不打扰,各行其道。

      但城市也不是完美的。最令人烦恼的是各种噪音。

      睡梦中,我们经常被各种车子吵醒,一些青皮后生骑着带呼啸声的摩托车刺破夜空,他们用飚车的方式获取别人的注意。小商小贩则用喇叭大声叫卖。

      楼下是一座公园,从六点多钟开始,打太极拳的老大爷老太婆就来了,他们扩音喇叭里几个月来反复播放同一首曲子:《牧马人》,那声音正好对着我家飘来,妻子在家做服装加工,不可避免,她每时每刻都得听着,人都快逼疯了!这些老人完全无视别人的存在,他们潇洒得手舞足蹈,可苦了这些小区居民。妻子走过去和他们交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傲慢地说:“你怕吵,住到尼姑庙里去啰!”妻子几次交涉无果而终。另有一伙老人,他们天天一大早就占据了公园一座亭子,摆开了架式,放开喉咙大吼某戏曲。嗓子很差,听起来是鬼哭狼嚎。这两股噪音滔滔不绝,如无形的绳索,一点点将人们的头脑收紧,听的人睡不着,吃不好。我们向居委会投诉,他们也走去管了一下,但那些老人倚老卖老,死猪不怕开水烫。居委会人一走,他们又开始表演了。后来拨了110,警察来了,也只能是好言相劝,无奈这些老人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警察一走,一切照旧。

      由于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妻子终于病了。我提出回乡下住几天。

      环顾老家四周,一大片是铁将军把门。他们有的是全家出门打工,有的是城市买了房。留在家里的都是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妈。俗称“留守老人”。晚上周围是出奇的静,近处是虫子的鸣唱,远处是狂狂的狗叫。这天晚上妻子睡得很香,感觉全身都轻松了。

      夜深人静时,回想此生,不知不觉,混了一把年纪,却至今还在纠结哪个地方才是我们心中真正的乐土。

    【审核人:雨祺】

        标题:王运美:从乡村到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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