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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中华:往事三味

  • 作者:俞中华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5-26 00: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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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赶到自由港时,乔、韦二人已在那候着。甫入包厢,刘便对怡然自得安坐沙发上冲我们微笑的韦抱怨:“你上哪了?我们到处找你呢!”言下之意,要不是你,我们早到了。

      找过自是不假,但随着信息石沉大海,电话也寻觅未果,我们便心无旁骛细细吹着箝起的面条,待稍冷却后送往嘴里,再卖力一嘬,霎时面条纷纷踏着飞旋的舞步粉身碎骨。有时劲儿使大了,“咈”地一声面条欢快地直往肚子里窜,顿时惊得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只得赶紧低头啜汤遮掩,情急灌得狠了,冷不丁呛一口,于是把涨得通红的脸别过去,一鼓作气,咳个飞沙走石。

      我们一边用着可心的午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替韦谋个去处。不消片刻,韦已在我们一厢情愿的编排下兜了数个地方。刘认为他已擅自离队奔赴自由港;田大概受言情剧中男女主角双双视力暂时性下降以至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的影响,猜测韦正在这片转圈找我们呢,只是我们没瞧见他。为能及时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田不停抬眼朝门外瞅,像气象预报员心急如焚地觑向窗外绵绵细雨,惦着雪花飘落。为这缘故,张奔出去两回都失望而归。我也劝田专心吃面,没事别瞎看,因为逢他抬头看的时候,我总像着了魔似的随他挪移,这让我感到沮丧,仿佛自己是一只提线木偶。

      包厢内五色斑斓,光影流转,映日攀附音符招摇过市,欢愉浸染浮尘见缝插针。人人忘乎所以,慨然长歌,其声或温润似玉,或清越如钟,惟神采奕奕贯之,仿佛宇内仅此寸地,除外再无可关心之事。这时,门外走进一对夫妇,女的姓温,怀抱婴儿,不一时,又来一C姓女子,皆为公司同事。如此一来,本就不空旷的包间更显拥挤。温的丈夫没再往里走,尽管再腾个空座并不太难,但他反而退了出去,在走廊踱步,一会便推说有事离开了。在如此高分贝的声响刺激下,那婴儿竟丝毫不为所动,不吵不闹,安静得让人起敬。我鬼使神差般俯身上前,逗趣道:“小朋友,来,哭一个。”

      在乔获得优秀员工的荣誉时,我剥去祝词的外壳直白蝇头小利。乔也了然,知我们绝非善类,不如破财消灾,免生事端,便攒了这个局。

      日渐西沉,喧闹落下帷幕,众人拾掇好后各自离去,为第二天单调的工作酝酿。

      2

      周左肩跨个旅行包,右手拖着箱子缓缓向汽车靠近。我看着他肩膀倾斜的背影,恍惚觉得所有的东西正走向终结。临上车,周回过头冲我笑道:“回去吧。”我怔了怔,挤出一丝微笑朝他扬了扬手,欲言又止。

      周围各色商铺林立,空气中浮荡着食品的芳香,薰醉了一轮烈日,纵情地挥洒出万道金光,似要将身体穿透成百孔千疮。我久久凝望汽车消失的拐角,早已忘了身在何处。

      我提起步子移至站牌前,略扫了眼站名,偏过身对着马路。路人约是都等了许久,焦躁地来回踱着,拿出手机瞥一眼,又匆匆塞进皮包,遥首望向公车开来的方位。我盯着街中被遗弃的小石子,觉得过往的美好时光亦如此般,来不及挥手再见,仓皇出逃,任岁月碾压。只听得“咝”一声,一辆公车似自天而降,割断了视线。我回了回神,急忙跨上去,上去后才醒悟还没看是不是那路车,又忙问售票员。

      到站后我下车往住处走,经过一个路口时,周的声音犹自在我身边响起——那时我们路过,周遥指“西门子”的英文大叫“森马”,想来还真是熟悉的毛病,这么久自己竟没发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两眼一瞅,拼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我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前行,在一公园入口,我停下朝里看,熟悉的碎石路、曝晒得略显枯黄的草儿依旧摇曳在此刻和那时的丽日和风下——我跟周拣一阴凉处坐下,周掰着指头数起了他的几笔开支,结果是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不但分文不剩,还需借钱度日。

      看着穿梭的行人你推我搡,一张张全是陌生的面孔,忽然感觉这个城市已不再与我有关。科技革命的世纪,一切都太匆匆,仓促邂逅,匆匆遗忘。没有谁来得及真正认识谁,印象成了鹦鹉学舌的游戏。唯美的画面堆积在记忆的底层,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接近幻想中的样子——那段历史被理想化了。每每失意时我总想到那些因了朋友而闪闪发光的年月,才明白那些人是我在这无限冰冷世界中永不熄灭的热源。因而想到人们对一座城市的留恋,大抵是因为某些人,或亲友,或恋人。人离开了,那座城市在他便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对那座城市的记忆便只剩对那个人的思念。所以,城市本身至少于我而言无所谓魅力,相同的事件可移植到任何一座城市。

      当西边最后一脉光线隐去,黑色铺天盖地,暗合人潮的涌动,片刻盈满乾坤。我想其实送的人远比走的人心里承受着更深重的苦楚,走的人到了另一个地方,新的环境,新的景象很快将离愁冲淡,而送的人却留下来时时刻刻面对共同走过的路,那共同生活的日子不论有多短暂,也无一不篆刻在墙壁、窗户、台几……甚至你所能看到的每一件物体上,只在仰首低眉间,触动心弦。

      3

      盛夏的一个夜晚,我们一行四人穿过两幢建筑物之间的窄巷行至售票点所在小屋,付款领取鞋后绕到小屋东面,那里摆了一长排走桌条凳,供顾客换鞋憩息之用,其西边也即售票点的东墙处设有小商铺,贩卖零食及饮品。大约这两间本是贯通的,只在当中穿插了挡板分隔成两个独立门户。再往东便是护栏,向南绕出半圈作为溜冰场地。场地中央有个四角亭,若干支微型灯管从售票点延伸到那,缠在亭柱上,凉亭顶部垂下个硕大的音箱。

      换好鞋后我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小林奋勇当先,一个疾冲不见了人影。我困于时机未遇,往往才把脚伸出去,就有一大群人蜂拥而至,争相踩踏,只好暂且在边上观望。欢哥见这阵势,泄气道,还是躲到我的角落去吧。看着场上的人转得飞快,我心里不平衡地咒道:摔他个严重的!这话在小林身上应验了,上场不到五分钟的他摔了十次之多。其中一次,小林嘴里叨根烟,在场上横冲直撞,无奈重心不稳,上身直向后斜,双手朝空中不住地画圈,两只脚交替使劲冲地上跺,终于仰面倒了下去,香烟弹出丈高。阿明幸灾乐祸道,太惨了。我在场边像个婴孩一样抓着栏杆一遍遍练习,待到有了进展,便试着松开,正当我为自己的进步沾沾自喜时,感觉一团黑影袭来,我猛地抬头,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撞趴下。此人刚离开,跟前又飞过一人,把才起身的我吓倒了,一吓就倒,干净利落。我内心憋闷,无处发泄,只好拽着栏杆操练,见场上有人摔倒便大呼痛快。然而对外物的倚仗却是有依赖性的,手一松开护栏就腿软,身体像是浮在半空没个着落,急切里总想抓住什么。见我这情形,欢哥同阿明便要来搀我。在他们两面夹击下,我已是听天由命,这与傀儡何异?于是我答谢他们的好意只让他们护好自己。岂知他们闻声便齐齐撒手,抛掷烫手山芋般,把我丢在了场中央,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我几乎热泪盈眶,只在心里咬牙切齿祝福他们。我拼命往边上挪,浑身早已湿透,也许是热吧,再抬眼一瞅,心一凉:路途遥远,吉凶未卜。我便索性坐下解鞋带,拎着鞋得意洋洋大步跨过去。歇了会我又开始活动起来,同时不忘密切关注周遭形势,见有人撞来便作势欲扑,但是感觉常常出错,总是眼见着就要擦出火花了,不曾想那人竟是耍花枪,临近时将身子骨折弯,潇洒地甩头而去。结果是没有例外的,我除了无偿享受裹持汗臭的和风外,还和大地亲近了一番。再看场上,只见一人就要与边上的桌椅亲密接触了,惊慌之下竟忘了将脚踮起使鞋头抵地,而是最大限度让身体朝后倾,遗憾的是脚下的鞋显然没领会主人的意图,仍然自顾自展现被蹂躏出的风采。在响彻全场的“咣当”声中,那人倒在了桌子底下,剩下几只轮子依旧不解风情地转着。离场时我向那误闯禁地的受难者投去最后的一瞥,发现他仍躺在原地,双脚蹬得正欢,像被困者努力爬出险境……

      虽已过去多时,但与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总会以影像的方式反复出现,惟愿任世事变迁,那被挂念的人和所记忆的事不曾轻易被剔除。当我忆起昔日挚友时,伴随而来的总会有某些场景,去掉这些鲜活的画面,姓名便成了一堆概念。欢哥的长者风范;阿明的热情洋溢;小林的灵活多变;老杨的沉着冷静……都让我不能忘怀。

    【审核人:雨祺】

        标题:俞中华:往事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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