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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平:号啕

  • 作者:杨静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1-07-14 19: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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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时候背诵鲁迅诗词,大声诵读到“运交华盖欲何求”一句,总是按捺不住地兴奋,因为不久就是“破帽遮掩过闹市”的描述了,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很形象很滑稽很有吸引力。那时是一点也不能体会到鲁迅先生的心情的,至于“华盖”是什么,更是不想去费那个脑筋。后来年纪渐长,终于知道了“华盖运”就是俗话所说的“狗屎运”,人若是交上了,是喝凉水也塞牙的。

      2002年是我的“华盖”年,一年都在走“狗屎运”。

      种种不如意,种种无助与无奈,种种运交华盖欲哭无泪,就不去说它了,只说一部长篇丢了两回,就够倒霉的。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翁同和》的写作,始于2001年的年末,按照许辉“一个人出生的季节是他最好的季节”的断言,岁暮天寒的时候于我,应该是最适宜的。事实也确实这样,每到这个季节,我的思维都异常的活跃,并且清醒。在冬季的三四点钟,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周遭是无边的黑暗,只桌前的台灯亮着,我的思想和身体,都罩在暖暖的灯影里。你无法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静,安详,还有清醒。我家许老才是经常要攻击我的写作的,几乎是从没说过一句好话,但有时夜间醒来,他会悄悄踱到我的身后,看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喔,潘小平。这在他就是肯定了,他这个人惜言如金。我于是忘形起来,点一下“保存”,然后“啪”地一拍桌子说:你站远点,我念给你听!

      这部作品,应该是我这几年写得最好的。

      在晚清政治中,两朝帝师翁同和是一个仅次于李鸿章的人物,于中国政局的影响巨大。前两年因为赶上戊戌维新百年,出了一大批关于这方面的书,很有一些人将他推为戊戌变法的领袖,作为慈禧太后的对立面来歌颂。这是很简单化很实用主义很缺乏历史精神的定性。其实翁是一个很复杂很难评说的人物,一个书生爱国的典型,也是一个书生误国的典型。同时在他身上,又沉积了几千年来中国士大夫心忧天下的忧患以及文人的优雅,因此面对这个人物,我有时会有一种很寥落很复杂的心境。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历史精神、文人视角、典雅叙事,之所以不用“当代视角”,是因为我以为对于一个当代写作者来说,无论什么题材,当代性都是一种必然属性。写得很沉静,能感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历史的隧道,走进一个古代书生的世界,和他的内心。我力图再现翁同和所身处的大动荡、大变革的大时代,再现他的载沉载浮和毁誉荣辱,希望以此折射出晚清复杂惨烈的历史变故,和一代书生灵魂深处的软弱、彷徨与痛苦。对重大历史事件和重要历史人物,则力求无一字无来历。仅仅为了使翁同和新年逛街时所看到的剧目,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形,我就查了不下十本书,这耗去了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最后选用了石韫的《桃叶渡江》,作为翁同和所看到的当日剧目,因为石韫是乾隆五十五年庚戌科状元,和翁同和身份一样,又是大同乡,江苏吴县人。我的电脑边堆满了资料,仅《翁同和日记》一种,就是厚厚六大本三百余万言。我在晚清史料上所下的十多年的功夫,也没有白费,它们的作用开始显现出来。我每天最多时能写3000字,更多的时候是不到2000字,写到20万字那天,我早早地收了工,作为对自己的犒劳。

      我得意地翻到最前面一页,开始一目百行地浏览,然后是一连串操作,感觉好极了。

      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它们是一串误操作,我所有的东西,20万字的东西,丢失了。

      一开始还不是很害怕,幻想着能够找回来,但我随即就知道了,由于我的自作聪明,我的那些文件,已经无可挽回地永远地丢失了。

      嚎啕大哭。

      外面有人走动,能听见他们凑在门口的“且且”的低语声。他们一定没有听到过一个成年人像这样放声痛哭,一定是感到惊奇,或是震惊。而里面,我还在肆无忌惮惊天动地不屈不挠地哭着,直到我爱人下班回来,打开大门。

      后来,这份文件在35万字的地方,又丢失了一次,当时我正在前往上海的火车上,得知我的电脑硬盘出了问题,我的所有的东西可能再次丢失时,我趴在铺上哭了一路。

      再后来,一个电脑高手为我找回了这份文件,但我从此没有动它,我等待来年。

      现在好了,壬午将尽,癸未即临,我的“狗屎运”就要结束了,明年,一切都会不同,一切都会变好。

    【审核人:雨祺】

        标题:潘小平:号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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