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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野

  • 作者:林萍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1-19 01: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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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早上八点,城市笼罩在雾岚中,我站在小区门口等秋水先生。深冬的周末,若无闲事挂心头,想必都愿意一觉睡到晌午去。

      这两年,偶以文学的名义出行,此次应金堂毗河湾文学社发起人刘元兵老师之邀,去金堂参加他们的年会。秋水先生从犀浦拐个弯顺道来接我。我跟秋水先生虽几度谋面,但每次都只有匆匆打个招呼的罅隙。本以为会闷,欢欣交集的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聊得很起劲,倒有些相识恨晚之感。

      毕淑敏说,世间的人和事给予我们的影响,大抵可分为两种,一种会让你的世界越来越狭小,比如那些披露隐私的小情小趣,纠缠于死无对证的谣言的人组成的小圈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会让你的世界变得广袤无垠,比如那些奇花异草、珍禽猛兽,让你感觉生命在不断延伸,有许多种可能。

      我跟秋水先生这一程同行,便属于后者。

      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人,是读书改变了命途的人。

      此图:网图

      2.

      毗河湾文学社的年会在云合镇爱润港饭店举行。与会的文友,有期刊和网刊编辑、有企业主、高管、普通工人、村官以及农村作坊主。从大家各抒己见中,发现一个共性,文化,准确地说是读书或深或浅浸润在日常生活、沉淀于人身上的东西,对每个人的生存环境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很多时候,耐心地听人说话,往往会引发内心一场场的革命,进而延展深度思索。

      年少时,乡村繁荣,年味儿是极浓郁的,家家户户都贴春联。记得每年年关在即,尤其大年三十那天,院子里一位叔叔家门庭若市,大家都等着叔叔在询诊后写春联。那位叔叔是医生,是乡村少有的读书人,且会写字,很受乡邻敬重。

      不论在什么时代,有风骨的读书人都令人刮目相看。曾国藩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多少年来他的名字响彻寰宇,世人推崇他的文韬胜过武略。

      扬州街南书屋原主为乾隆年间名满江淮的盐商马曰琯、马曰璐兄弟。马氏兄弟若仅仅是家资丰厚,不足以扬名立万。偏偏这马氏兄弟擅长诗词,文化素养极高,又精于刻书、喜于藏书,街南书屋就是当时全国一流的民间图书馆,如今天的收藏大家马未都与观复博物馆的成就。马氏兄弟建设文化事业,“以道义相切,以文章相期许”,因而声望极高。

      纵观滔滔历史长河,因读书改变命运的人屡见不鲜,因文学名垂青史的更是恒河沙数。

      在用餐时,跟叶老师喝了几次酒,叶老师说:“老师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优雅,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容颜的美是一种天资,更容易得到世人的认可和帮助,而内在的气质却需要岁月的沉淀和永不止息地积累。最近我常选刊余秀华的作品,事实证明她是用作品征服了文坛。而我对她是有一份体恤的,为了能让世界看见她,她所付出的远远比常人多,光鲜背后必定有咬紧牙关的坚持和底层的深耕。她何尝不是读书改变命运的一个代表呢?

      厚皮菜

      3.

      餐后,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去参观金堂与简阳共同打造的文化长廊。长廊非常简陋,铝合金条焊接的框架上,镶了白色墙布,墙布上印有金堂和简阳两地的作家写当地景点的文艺作品和村镇传说故事。

      长廊像一条血脉蜿蜒在田野。

      冬日的风猎猎地吹,一路走过,几乎每一幅墙布都有一个大大的口子,不知是风刀霜剑的威力,还是淘气的孩童所为。没有亭台楼榭已然显得寒碜,风从那些口子鱼贯出入,墙布像卖炭翁身上褴褛的衣衫在风中凌乱。

      田野里种植的青菜,窝距和行距都比正常的大。问其因由,刘老师说,这是刚才饭店的农民企业家胡总承包的农庄。为合理利用每一寸土地,在柑橘树间隙种植蔬菜。

      一群人谈笑、吟诵之间,已到了文化长廊的尽头。走过一段乡间路,上了一座吊桥。吊桥中段,一个穿粉红色羽绒服、扎彩辫的小女孩扶着栏杆跳着摇晃着,摇晃产生的效应像波浪一样在吊桥上扩散。女孩旁若无人地跳着喊着“好好玩啊”,言语中充满笑意,天真和快乐,来得如此真实。风携着笑声,在田野里放肆地奔跑、尽情地撒野。

      吊桥的另一头,是焕发着勃然生机的菜地,种植着厚皮菜、青菜、榨菜。

      下桥右边,一块地里的青菜砍掉后,菜心朝地菜蔸朝天,伏在黄褐色的泥土上,似要出阁的新嫁娘,依恋着生养她的大地,又惴惴着,耐心地等待良人来将它们带走。

      更多青菜鲜活着。多片鲜嫩的叶从株体生发,长成硕大、有褶皱的叶面,叶脉呈青白色。叶面仰天生长,相互分离又交错,像一朵盛开的绿花。青菜长势繁茂,空隙被牛繁缕占满,将黄褐色的泥土掩映着,视野是一片水嫩的绿。我不由自主拿出电话,解锁屏幕,走到田间地头,蹲在地上拍照。我在镜头里看见青菜的脉络纤毫毕现,叶色鲜嫩,仿佛掐一下就会涌出绿色的汁液。蒲公英、车前草、牛繁缕挤满了镜头。让我心动的是它们,让我的心倍受抚慰的也是它们。田野给我久违的熟悉、阔别已久的亲近,生命的讯息张力喷射。

      老家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不同的是,土地属于不同的乡民。家家户户种了自给自足的菜蔬和小春作物,碧绿的青菜、葱、香菜、莴笋、莲花白、胡萝卜、油菜、蚕豆和豌豆,一小畦一小畦,像拼图一样在田野铺陈出一条阔大的地毯,令人禁不住想在上面打个滚儿。

      不可否认,万物因为生命的力量而有灵。

      眼前的田野与旧时老家的田野,时空位移数百公里,它并没改变实质。

      一条乡村公路像玉带,逶迤在田野间。我们沿着乡村公路行走,青碧之间蓦然出现一片金黄的果实。据刘老师介绍,那是鹅柑。刘老师是一位热爱家乡且慷慨的文友,不惜拿出土地孕育出的每一样作物招待客人。他对秋水先生说:“王勇,去摘几个鹅柑给湛蓝老师解渴。”金堂也是秋水先生的故乡,出入庄稼地对于他来说轻车熟路。他走下公路,走进鹅柑地,在就近的果树上选果实,有草籽和树叶趁机亲昵地粘在他身上。他摘了几个大的鹅柑,回到公路上,鞋底沾着褐色的泥土和牛繁缕的汁,魁伟的身影显得甚是敏捷。秋水先双手捧着鹅柑递给我,说:“现在味道可能不太好,三四月才是采摘季节。”面前新鲜的金黄,让我蓦然想起金堂这个地名,金玉满堂。鹅柑像鹅蛋一样躺在秋水先生双手搭的窝里,有来自原野的气息。

      我以为没成熟的水果,不会太好吃,拿了一个,一直握在手里。

      这一幕序曲一样很快被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忽略过去了。前面,马路上停着一辆大卡车,卡车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条马路。车尾和地面之间,搭了两条长木板。车上一个穿灰色外套的老年男子左手扶着卡车的护栏,指挥两个穿珊瑚绒外套、墨绿水靴的女人堆码青菜。靠近车头方向的青菜堆起的高度超过了卡车的顶。一群穿着珊瑚绒、花薄袄、花罩衣的妇人背着背篼上上下下,鞋子上黏着黄褐色的泥土,她们身轻如燕。她们将地里砍下的青菜,装进背篼里,一背一背地背上车,体力活儿没有压弯她们的脊背,反而支撑起她们一脸知足的明媚。

      我上前拍视频,她们一点也不介意。我问:“这菜多少钱一斤?”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400元一吨。”

      这上好的青菜,两毛钱一斤,用我母亲的话说,今年的青菜真是打烂账。虽然我平常买菜从不问价格,但从买菜的钱数对比,知道这两毛一斤的青菜确实太廉价。我看着不远处那一地砍下来的青菜,丰收本是好事,但丰收意味着卖方市场的泛滥。不知种植的人是不是也有卖炭翁一样“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心境。

      关于出产地的农作物的命运,在从前的文中也曾几次写过。那年,回合川区肖家镇过春节,我们去老宅回来的途中,见路边田埂上的萝卜裸露在泥土外。那抹鲜红勾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她们从小长在城市,只在童谣中抽象地吟唱过“拔萝卜,拔萝卜,哎哟哎哟拔不动”,未曾见过生长在地里活色生香的萝卜。于是,上前拎着萝卜缨子,拉开架势拔,结果轻易就将萝卜连根拔起。她们仰着脸,惊奇地喊“拔出来了,拔出来了”!为此,我们站在路边等萝卜的主人,以便付款。有路人对我们说,喜欢就拿回去吃,自己种的,吃不完,在乡下,这些东西不值钱。出产之地的蔬菜和水果的命运大抵差不多,它们在农民手里廉价无比,到城里后也许以十倍价出售。农民种地辛苦,销售难,需打通销售渠道,建立直销基地才能解决农副产品的出路问题。

      我来不及为此忧心忡忡,又问:“你们工钱怎么算?”

      爽快的人抢先回道:“按天算。”

      “多少钱一天?”

      “120。”

      “那还不错。”我喃喃。

      其中一个见我露出欣慰的神色,诚恳地说:“60元一天。她们跟你开玩笑的。”

      她的话,让我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我早该料到的,一地的菜都卖不了多少钱,农村劳动力的廉价可想而知,种植投入的人工费就更廉价了。如果由农场主来支付这笔人工费,也是很大的负担。我有些遗憾当时没问这些背篼客的工资由谁发。

      我发怔的瞬间,她们把菜背上车,卸了菜,又背了背篼从木板上走下来,再去田间。一路说说笑笑,劳动让人快乐。时光仿佛回到我年少时的田园。那时,村民都极看重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精耕细作。在劳作的季节,大家都劳作,田野里总能看到乡邻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笑的场景。那时候,大家习惯用“田挨田,土挨土”来形容人与人的距离之近。

      我站在车尾,看着她们一趟一趟来回,大卡车上的菜渐渐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兴许,明天,我们会在某家超市与这些青菜重逢;又或许,它们会经由酸菜作坊腌制后,在餐桌上的酸菜鱼里丰盈我们的味蕾。我似乎也回到儿时。晴好的日子,见母亲和院子里的婶娘大嫂们将青菜洗净,堆码在大筲箕里,一窝切成四牙,但又不切断,两两分开搭在竹篾条拉的线上晾晒。

      等我回过神来,队伍已经走远了。我绕过卡车,走在松软的黄褐色土壤上,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博尔赫斯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土地,也是人类和植物的天堂。

      途中,与李大伦老师聊起写作素材的选取和主题的提炼。其实,太阳底下并无新事,无非真善美、假丑恶在不同人事中轮番上演,善感的人总能从细节处发现可贵之处。这种聊天,让人内心变得轻盈。

      美酒、腊味

      4.

      从田野回到饭店,我就在餐厅看黄承老师悬腕挥毫,写行云流水的书法作品。这时,杨霞老师来跟我道别,意味着年会接近尾声了。

      我挽着杨霞老师的手腕,走到饭店大堂。见大堂里正按名单给文友们分发腊味、美酒和生态猕猴桃作为礼品。我想起我们重庆的一句俗话:吃了不说,临走还包杂包。

      同行的谷玉兰姐姐是资阳市乐至县金顺镇观顶庙村二组人氏,一手写诗,一手办养猪场。她的养殖场每年出栏几百头肥猪。今年疫情原因,眼看着那么多生灵到了出栏期,却没法卖到省外去,几百张嘴要食料,相应的人工成本也会增加,真是愁煞人了。为解燃眉之急,谷姐姐只好另外斥资,修建冻库,并办理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将肥猪杀了腌制成腊肉和香肠,希望能度过这个冬天。她之前的客户只买生猪,将生猪加工成腊肉香肠又得另觅销售渠道,前一个问题迎刃而解,新的问题连锁而来,怎一个愁字了得?适逢毗河湾文学社开年会,谷姐姐便把腊肉抽成真空包装,给与会的文友一人一袋。

      另一位简阳的黄承老师,不仅钟爱文学,还写得一手好书法,还是一位酿酒师。千百年来,中国的白酒文化长盛不衰,应该是得益于自古琴棋诗书不离酒。近水楼台先得月,黄老师的酒坊就地取材,用种植的粮食酿酒。茶三酒四,即言喝茶追求静雅的境界,而酒以热闹为最终目的。酒逢知己千杯少,酒,因为分享更能尽兴。为此,年会时,黄承老师便慷慨地带来20坛自己作坊里的美酒与众友分享。

      那一箱箱猕猴桃,则出自胡总的农庄。胡总行伍出生,因对家乡一腔赤诚,退休后回家乡承包土地,经营农庄。除了种植刚才见到的青菜,生态猕猴桃也是胡总农庄的主打产品之一。据刘老师介绍,胡总是一位有情怀的企业家,每年出资20万支助学校、养老院,还为文友们的聚会提供场地和餐饮。这不,年会结束,还让每位文友捎上一箱他农庄的猕猴桃。

      跟梦梅一起回城,看着梦梅车后座上堆积的礼品,我深感清贫。那些依然守着泥土和村庄的人,他们呈出腊味、美酒和农作物,没有土地的我们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文友?

      车在高速路上行驶,我觉得有些闷,便将一直揣着的鹅柑杵近了呼吸。没剥皮的果实,清新味不足以抵挡疲乏。为了让车里有点清新的味道,我剥开鹅柑。刚撕开果皮,逼仄的车厢里顿时有了神。我把果实掰开和梦梅一起分享,果实汁液横流,滋味甜津津的。完全颠覆了我对未成熟水果酸涩的认知。这意外,莫大不同。

      由此,我记住了金堂的土地,并采撷了土地滋养出来的芬芳。

      2022年1月于成都

    【审核人:雨祺】

        标题:冬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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