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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

  • 作者:林凡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1-04 10: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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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农村里大多数是泥巴墙的瓦屋,每到做饭时,屋顶上会飘起一缕缕白烟,那时家家烧柴,因此才有这样的风景。

      灶门口照例是一条油光发亮的小凳子,一代代女人接着坐下去。上面吊着一个满是烟灰的黑乎乎的吊罐,(有的是镶嵌在灶台上)承受着火苗的亲吻,带着烟味的热水哗哗地响着,当水罐不响时,里面的水溢岀来了,奶奶说,开水不响,响水不开。她用她粗糙的手把水舀进热水瓶,接着又添水。有时几条咸鱼,或咸肉也吊在灶门口上方烟烤一下,取下来洗干净,放饭上一蒸,奇怪的是,它的肉味就香多了。

      那时候冬天特别冷,我家孩子多,衣服少,一双手都被冻肿了,围着灶门口烘手,争着坐在灶门口烧火。晚饭之后,灶里还有余火,妈妈用绳子绑些鞋子在灶周围烘干。最搞笑的是那只老猫,干脆钻进灶里取暖,不料猫毛被烧得东一块西一块,真正变成花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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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柴的灶首先要解决的是柴。

      古人说:柴米油盐,柴是第一位。我记得那时,大人总是为柴忙碌着。凡是可烧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烧。在从前物质贫乏的年代,每到寒冬腊月,我村有个好吃懒做的人,他没柴烧,就去偷人家的厕所门,弄得人家一大早上厕所,突然就在无遮挡的情况下,解带脱衣,好不尴尬。大家心知肚明是谁所为,但没抓到现场,只好自认倒霉。

      那时大家都是泥巴墙屋,这样有个好处就是容易贴上牛粪粑。牛吃得多,拉得多,人们把它做成一个大面团,往墙上一扑,一个牛粪粑就做好了,上面还有五个指印。人们好像并不嫌弃牛粪,说它是百草所化,似乎不是粪臭,而是草香,甚至有人把它当药,把它敷在有伤的部位。医生肯定不赞成这种民间偏方。据说我们的某个邻国,以牛为神,相信牛粪能治瘟疫。

      我以前也经常做牛粪粑,那时家里养了两头牛,最不缺的是牛粪。牛粪粑干了取下来,上面带着些泥土,墙上留下一个印痕。它的火很好,先是红色火焰,最后留下白色的灰烬,这是上等的肥料。冬天来了,小伙伴们自制一个小火炉,把牛粪点着,在风中转圈,让它烧旺,忍着它的烟烤,温暖双手,有人还放一点黄豆,煨熟爆开,吃起来香喷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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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火第二个来源,是父母岀门去砍柴。他们带着扳搂(一种简单的竹制工具,专门挑柴的),地坎上的丝茅草,小灌木,都被父母斫回来。父母双手被刺破流血,湿柴又重,挑回来就是一身汗水,衣服全湿了。砍柴是有风险的,草木丛中往往有蛇,人们砍柴全神投入,不小心就被蛇咬了,有人抢救不及时,因此丧命。夏天太热,父母四点多钟就起床,趁凉干活。那时家家户户砍柴,茅草砍完了,就掘马鞭草,人们一边砍,一边打掉上面的泥,晒干挑回来。土地上好像剥了皮的老鼠,裸露着黄泥,下雨天就流着浑水。这是破坏环境的做法。据父亲说,过去特别灾荒之年,人们实在没有东西吃,就吃树皮,草根,最后吃观音土,尧山口黄村有个“欢喜窿”就是从前人们挖观音土的地方。所以,烧草根倒是好年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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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分“单干”了,自家的稻秆,芝麻秆,棉花秆,油菜秆都是烧的对象。

      稻秆要扎成一个个小把,大热天从田里挑上坝,满满的一担,四周密不透风,人好像在蒸笼里,又热又累,肩膀都压肿了。父亲一担装得小山似的,他个子那么高,也仅仅露出个头,脚下的路全凭感觉,父亲走得很稳。我挑的时候,父亲不让我装太多,他怕我摔倒。从田间到圩坝将近八九百米,那东西越挑感觉越重,只好停下来歇,上圩坝最累,将近六十度的坡度,一直往上,我总是咬着牙关,忍着肩膀疼痛,一步一步往上挨。父亲在大板车四周扎耙子,木棍,扩大受力面积,再把禾秆码好,用绳子拉紧,他是一个很好的装车手,他的秘决是装车一定要前重后轻,经过上坡下坡,禾秆渐渐后移,最后基本平衡。若是一开始前轻后重,到后来,后面越来越重,人手死力往下压都压不住,最后车子就翻了,这是最糟的结果。父亲总是说,做什么都有学问,即使装车也有大学问。

      地里的棉花摘完了,它的秆子要用特制的“拗子”去拗,它用的是扛杆原理,四两拨千斤,一根棉花秆连根拔起,仿佛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上面带着一砣泥,再用拗子拍拍打打,摆放整齐,晒干,再打捆,运回家去。棉花秆子很重,挑起来也累死人,而且容易划伤手,脚,脸。但它烧起来火特别旺,折不断时,还要用刀剁。用禾秆扎成一个小把子,烧起来方便。

      从小到大,我一直参与挑禾秆,拗棉花秆,拔油菜秆,割芝麻秆,这些都是苦力活,常常弄得腰酸背痛手流血,但不能说苦,这是全家人柴火的来源之一。

      这些柴火运到家后,再由祖父码成堆,我在下面往上丢,他在上面一层层码好,踩紧,均衡,一个巨大的柴堆就码好了,上面再盖一层塑料皮纸,以防雨湿。到了寒冬腊月,牛吃禾秆,人烧柴都从柴堆中取来。有时小孩子偷偷放火,把柴堆烧了,则大家要打火,若是全部烧完,则牛没草吃,人没柴烧,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这次第,怎一个痛苦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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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火的另一来源,是村里“开山”。

      从前村后的山上松树浓郁,杂草丛生,植被覆盖率百分之百。这得力于严格的管理和扎实的操作。村里规定:谁偷山上一棵树或一篮柴火,将面临高额的罚款。我村旁的小华人管的山,谁敢动一根草,将面临牵猪牵牛的惩罚,人还要被抓走。

      那时我村管山的是一位名叫王龙鹏的老人,他是我老婆的外公,以严厉不近人情著称。他管山真的极端的负责任,每天扛着耙子沿山巡逻,又躲在山顶某处居高临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风吹草动,他即急忙赶到,大喝一声,令偷盗者丧魂落魄,即使拿钱收买跪地求饶也无济于事,他是真正的铁面无私的,晚上召集大队干部商量如何处罚。

      在这种不近人情的管理下,山上草木非常茂盛。到了秋季,村里就组织开山了。

      开山有几个好处:一是解决村民烧柴问题;二是减少森林火灾。

      开山之前,村里要开会,宣布纪律,不得偷砍松树。王龙鹏老人到处走动,监视得非常紧。

      那时全村男女老少都上山了,大家累并快乐着,山上的兔子野鸡野猪獾猪被惊动了,慌张地乱窜,村民则围追堵截,期望有个意外惊喜。山脚下一堆一堆的柴,又分到每家每户,家家烧着茅草,松针,枞树粑,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的清香。

      到后来,极少数有钱开始毁山造墓,他们砍了松树,占据着极大的地盘,造亭子,打院子。再后来,又旧墓翻新,愈演愈烈。其时,王龙鹏老人已死,换了个光拿工资不敢管事的看山人。村里的公共财产被强势者强占,村民敢怒而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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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打工大潮涌起,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只剩下妇孺老幼。从前的泥巴墙屋换成了一座座高楼。人们打了高墙大院,装了不锈钢大铁院门,互相防备着。

      人们大多数烧煤气或用电磁炉,干净整洁。

      墙上没有了牛粪粑,政府禁止村民养牛,说是牛能传播血吸虫病。

      种地的人越来越少,芝麻秆,油菜秆,棉花秆大多数扔在地里,村民不愿将他们收回家,即使收回家也无处安放。于是有人就地解决,放起一把火一烧了之。田野中到处弥漫着烟雾,于是政府又下令禁止焚烧秸秆,并宣布这是违法行为。

      望着日益萧条的农村,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人间烟火的气息了。

    【审核人:雨祺】

        标题: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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