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半夜,狗咬凌晨。从我记事起,父母总会在我们兄妹耳边唠叨这亘古不变的话语,它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幼小的心里,任凭我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最初,我还以为是老实巴交的父母独创的计时方法,随着年龄的增长,才知乡亲们都喜欢这样说,这简单的八个字,蕴藏着乡亲们计时最原始却又最管用的方法。老家乡亲们远没有城里人幸运,无法听到守夜人击梗报时的悠长声音。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这八个字也折射出乡亲们贫穷落后的生活窘境和渴望全新计时方法的愿景。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初中毕业后终于挣脱大山的束缚,作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弟生活,考取了离家两百余公里外一个县城的师范学校,三年求学,毕业后重新回到籍贯所在地,得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过上了父母眼中“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城里人生活。随着工龄的增加,我的物质生活日益富足,在补贴父母生活家用的同时,手表、手机等也成了我生活的底色,闹钟取代了狗咬鸡叫,生活中的乡土味逐渐消亡殆尽。穷时气短、富而闹腾,闲暇时三五好友结伴而行,一只只飞鸟、野兔、麂子等野生动物丰盛了餐桌,酒酣耳热中唾沫横飞,殊不知这破坏了生态平衡,鸟声成了天籁之音、鸟影成了记忆中的画面,只能回忆而无法触及。
十余年前,我由教师变成了记者,职业的交错、角色的转换,我由环保话题的照本宣科者变成了绿色行动的参与者、实践者、推动者。采访中,我的足迹遍及全县城乡各地,环保是我持续关注的主题,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相生共荣成了我新闻报道中不变的主色调,渴望拍摄动物的美好夙愿是那么的强烈和揪心。然事与愿违,乡村虽然广阔博大,可森林覆盖率低,石漠化严重,动物无处藏身,更难以生存;城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由于运煤车辆日夜穿梭,稀有的行道树落满了煤灰,鸟儿自然不敢以身犯险。诸多因素叠加,我的言语中总是那么空虚和苦楚,镜头里总是那样苍白和乏力,一次次让观众失望、让自己汗颜,扪心自问,总觉得辜负了韶华时光,愧对了从事的这份职业和人们眼中耀眼的光环。
潮起潮落,云聚云散。煤炭十年黄金期,我所在的县份煤矿星罗棋布、纵横交错、无序开采,花光子孙钱成了煤矿业主的短视行径;我栖身的小城经济虚高、环境恶化,“傻大黑粗”成了这座城市的代名词,市民们纷纷异地购房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每逢周末,城是空心城,人居环境成了民生之痛。在拷问着执政者的良知理念和价值取向的同时,也成了执政者急需破解的难题和时时待考的答卷。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宁建绿色银行、绝不挥霍资源,成了干部群众共同的心愿和不变的话题,勇者无畏、破冰前行,关停并转、植树造林成了干部群众的生活法则和自觉行动。原野绿色屏障逐渐延伸拓展,城市空气日益清新怡人,小区绿化容积率占比增大,天蓝地绿,水清山秀,百鸟归巢、游子返城。我所在的这个昔日“一人放屁,全城都臭”“一人咳嗽,全城感冒”的巴掌大的小城,开始有了生机与活力,胜境关、旧城山、玉顺湖、高铁站相互比美,水榭交错、花香满地、鸟语啾啾、树绿街净的全新姿态、全新容颜,进入了公众的视野,一种全新的精神、全新的理念,植入了人们的生活。
小区开发商在构建钢筋水泥尤物的同时,融入了业主的意愿,接纳了市民的心声,将更多的空间留给了绿树草坪,市民的善念和情怀,在爱鸟、护鸟、喂鸟的时序变换中传承和延伸,房前屋后都是繁茂生长的香樟、雪松和名目繁多的鲜花绿草,我日复一日地听到窗台上高低起伏、宛转悠扬、悦耳动听的鸟鸣声,我每天都在鸟鸣中醒来。
鸟鸣天亮,成了我颠覆父母生活哲理的话语和说服乡亲的论点,更成了我教育儿子忆苦思甜、与家长们谈论的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