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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烟花而已:我和他的十七年 | 散文

  • 作者:故人不朽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5-09 02:2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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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感觉他的存在,我就备受折磨。

      先是翻江倒海地吐,吐了七个月。为了给他营养,吐得两眼冒金星我仍然坚持逮什么吃什么。还好,他不负我心潜滋暗长。有一大段时间,他很活跃,伸出小脚丫乱踢,踢完就跑,调皮的小把戏玩得炉火纯青,我按他不住。也有乖巧时候儿,伸出的小腿安静地贴着我的肚皮,任我在外面轻轻抚摸。那一刻,我有点想哭,是生命,是我的小生命啊。

      因为繁重的工作和妊娠反应,我双腿极度肿胀,按下去的指印,久久不能弹回。尽管身心俱疲,我还是没舍得提前休假,攒着日子,期待他到来的时候,我们能更久一些相聚。

      后来的两个月,他疯长,我却夜夜难眠,什么姿势呆着都是煎熬,吃不下睡不好解释不清的难受,抑郁又烦躁。离预产期还有两三天,他姥姥果断带我进了医院。门诊大夫说,脐带绕颈,得剖。住院部大夫说,没事,能生。犯难的时候,一地落红,医生说,准备生。一夜,又一天,又一夜,疼痛几乎耗尽我半条命,然而,离进产房还远。隔壁床刚出生的娃,一脸青白,听说生不下来,孩子差点窒息而死。我被吓到,立刻决定剖腹产。

      那天下午两点,我被众人搬到转移床上,准备进手术室。大夫说先等等,发生严重车祸,几个伤者需急诊抢救。阵痛继续像魔鬼一般攫住我,仿佛整个人被用力抛出去又被狠狠摔下来,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若不是迫切想见他,我真有点撑不住。他爹他奶奶他姥姥都看不下去,果断又不讲理地跟大夫吵了一架,或许出于爱的急切都可以被宽容,我终于打着寒颤上了手术台。麻醉师拿着粗针头对着我后脊椎骨的某一节儿扎进去,我突然窒息,意识模糊,似乎生命游离。被罩上氧气,才清醒地活过来。

      朦胧中,有一声啼哭。

      那一天,阳光真好。

      2005年5月5日15点,儿子,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只要扎在我怀里,他的嘴就乱拱,像猪一样寻找他的白菜。可是,他的菜永远不够吃。补贴奶粉,他誓死不从,小嘴儿叭叭地吐泡泡,大眼睛突啦突啦望着我叫板:就不吃!我跟他爹轮番上阵,得机会小奶瓶子就贴上前去,干不了二两不算完。

      屎一把尿一把,臭味相投的我们俩在奶奶的院子里,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

      他躺婴儿车里蹬着小腿晒太阳,我摘新开的刺玫,杵上红糖发酵鲜花酱。他娴熟地啃着手指头哼哼唧唧快乐地流口水,我笨拙地拎起南瓜藤黄瓜蔓撑棚搭架。他用力呲出弧形的尿圈圈舒适地绘图作画,我用大小盆洗衣服把院子挂得彩旗飘飘。不忙的时候,我搂着他坐我腿上,安静地看着满院的绿辣椒紫茄子吹着清风听老式收音机……

      只是,他还是那么瘦,两三岁了,体弱多病,让我操碎了心。为此,我跨界争霸厨王,期待喂得他更壮一些,这为后来他的馋嘴埋下了伏笔。

      三岁半。

      他哭得撕心裂肺,死活不去幼儿园。我这暴脾气,一顿揍。他从了两三天,只是晚上回来,就搂着我脖子默默流泪。我们达成初步协议,只要上幼儿园,他喜欢的玩具随便选。他毫不客气挑贵的买,玩得不亦乐乎之后说,妈,你把玩具给超市还回去,我不去幼儿园……再揍一顿,我舍得,再再揍,下不去手,把自己的嘴憋出俩泡。他爹说,要不,我帮你?我说,你敢。

      交给时间,什么都过得去。终于有一天,爷俩骑着车子溜达,逛进了一所私立幼儿园。或许是他爹“你再不上学,咱爷俩都没好日子过”的话,打动了他,幼儿园事件,终于平息。

      上了小学,我很苛刻地要求习惯的养成。字不规范,数算不对,橡皮擦破了本子,书包整理不好……都是我发脾气的理由,他真没少挨揍。

      五年级考试,他悄悄把一张68分的卷子藏在书包里,撒谎说弄丢了。那一次,男女混合双打。半夜他睡着,我趴在床头,心疼得眼泪哗哗。

      六年级,班主任老师打电话投诉:孩子上课老说话。那时他的成绩有些下滑,我一边讲道理,一边陪着他在一张又一张习题里打磨耐心。

      说他点好吧。

      小学这几年,我们从不睡懒觉,作息规律;我们一起看名著,做绘本,品尝阅读之乐;我们在广场卖小玩具,体验他的第一桶金;我们出游,见山见水开眼界……

      小升初,尽管他成绩平平,可我并不觉得丢脸。他爱读书,懂交往,性子开朗,也很幽默,被我冷嘲热讽也能波澜不惊又抗揍,看我生气骂人肯低三下四来讨好,还要啥自行车!

      初中三年,我和他爹单位离得远,中午不回家。奶奶身体不好,给他做午饭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把早起的饭热一热,或者自己去小店里买着吃。

      有一次中午恰好我回家,他熟练地带我在楼下小饭店打包,帮我拿筷子,还骄傲地说,妈,我往那一站,老板就知道我吃啥。我含着眼泪笑了,说儿子你真了不起。是的,煤气灶,电饭煲,微波炉,他样样精通,做米饭是他的强项,还会蒸饺子。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过早地学会了应对生活,我是该为他的能力庆幸,还是该为亏欠他的照顾自责?

      每天晚上,我们俩开启捆绑学习模式。他当长工书山题海里温故知新,我打短工琐碎事情上尽职尽责:包书皮,抄错题,整理旧卷子,检查背诵,递水果,顺带灌心灵鸡汤。

      “岁月静好是片刻,一地鸡毛是日常”,我无意中在电脑的浏览记录里,发现了各种网络小说的踪迹,猜测是他中午偷看。我的暴脾气如火山喷发,他吓得如实招供,那次,有没有打他,我确实不记得。软硬兼施之后,他悔改之意颇诚恳,我防范之心也常备,还算相安无事。但我知道,网络横行的时代,让一个心性还不成熟的孩子完全隔离手机电脑,太不现实。我先做了妥协,答应给他买纸质版小说。他兴奋地把我旧的《青年文摘》一本一本翻出来,原来里头有个好书推荐栏目。孩子的成长,大人永远始料不及。我突然有点崇拜,中外作品他都曾留意,甚至,比我懂得多。于是,学习之余,挤时间读书成了他的最爱。痴迷四大名著,毫不夸张地说,他反反复复真读到精辟透彻。

      离中考越来越近,他的成绩越来越进步,只是对手机“贼”心不死,仍旧见缝插针地玩儿。看他学习那么累,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但心里总不舒服。索性下载了双人游戏,我们俩一起比赛。当许多的孩子在叛逆和任性中与父母激烈冲突时,快乐的亲子时光,让我和他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高中离家不远,只是他越发地忙起来。

      五点四十起床。中午依旧自己热饭,自己睡觉。晚上十点钟回家。

      不冷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等他。他的车子裹着夜色冲到我面前,我从他手里一一接过晚上要用的书本和要做的卷子,再接过车子,帮忙推到储藏间。他就跟在我身后,每天回答着我琐琐碎碎的提问,也偶尔把班里的开心事烦心事对着我念叨。他说下课同学围成一圈,听他讲赋比兴,说新年晚会他串词主持一个人搞定,我暗自替他骄傲。他也说数学学得费劲,化学考得不多,英语单词记不清,我化身慈母宽慰倾听。

      我准备的零食和水果,他有选择地吃一点,怕不健康怕胖。严格的饮食自律,不随我和他爹。每晚我会把手机借给他大约十分钟,关注NBA赛事,看那些黑不溜秋球员的八卦,兴致来了,跟他爹闲话上几句,乐此不疲。

      每天听课的疑难,重要的事情,他总是写在手背上晚上回家解决。我劝他用记事本,他说会忘。看他细长的手背密密麻麻的记号,挺可笑,我说像刺青。大约十点十五分,他开始埋头苦干,我看书看电视或编辑校对文稿,他爹玩手机,一家人互不打扰。

      因为疫情,我们俩都被封闭在家,相处的时间多起来。网课期间,我暖心陪伴,又暗地督促,怕他懈怠。学校的课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他宅得住,从不抱怨,这让我很安心。空闲时间,他依旧蹭我手机,但从不要求买。我最受不了的是他挑剔的一日三餐,无肉不欢,任我十八班厨艺都满足不了他贪婪的胃口。

      他有洁癖,令我也很无奈。比如,每天早起洗头,出门擦鞋,晚上抖被子扫床铺,喜欢分餐等,我说这样会不合群。他说,怪我太邋遢。一言不合的时候,我依旧爆粗口发脾气,他有时嬉皮笑脸地逗我,有时风轻云淡地略过,也有时言辞缜密地反驳,我就乖乖臣服,相爱相杀的日子,不就得这么过么?

      疫情暂时结束,学校要求寄宿。这十七年,我们俩不在同一屋檐的日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我和他收拾行李,我怕少,他怕多。让他多带零食多带钱,他都不肯。

      5月5号,是他开学的日子。这天,也是他的生日。满满当当,十七岁了。他这孩子没有仪式感,以前生日过得都很潦草。这一回,他第一次开口跟我要了礼物,买了一双惦记很久的鞋子。对于穿戴,只要舒服,他很少挑拣。

      中午的时候,他打电话来,报个平安,说自己都很好,要我别惦记。我说那就行,想多问问,又忍住没开口。通话11秒,他不喜欢我矫情。由他去吧。

      蓦然想起我们一家人规划他的未来,毕竟高二快结束了。他的理想,是当大学的语文老师,抽空兼职写作。关于写作,他并未表现出天赋,我总是冷语打击。对于文学的爱好与见识,他确实用了心。特别对古风古韵情有独钟。忙里偷闲写了一篇文,美其名曰“赋”,文辞浅薄生分,要我发公众号,我没答应。小孩子家家,博什么眼球?但我又觉得不够尊重,且是生日,就放在我的文末,权当对他的鼓励和成全吧。

      附:

      观雪赋

      ——高二 杨同学

      初冬大雪,较往年凛甚,余观雪景,感慨系之,为此文以抒怀,志短才疏,未言其万一。

      燕赵之地,初雪既至,余凭栏远眺,其形若残英,落似冷星,皎于新月,缥缈空灵。适风至,翩翩如美人之舞,曼妙娉婷,饰其姿以琼华,妆其裳以白纱,见其态之姽婳,明其魂之素雅。会风劲,浩浩乎如玉山崩,壮阔磅礴。覆九州以亮银,盖四海以白金,归天地于幽寂,化万物于唯一。

      余叹之,推门出,其境清清,其景灵灵,久观之,觉气之神足,心之泰和。初霁,日光映雪,斑驳暽暽,明世之阴暗,亮人之肝胆。忽闻熙攘声,复前行,见三五人一群,冠者执器清道,幼小团雪嬉闹,清幽之景,亦其乐融融,妙哉!

      余乐之,邀友行。谓之曰:子知雪之志乎?友曰:愿闻之。余复曰:夫雪者,人间惊鸿客也。以察察之态受汶汶之物,以皓皓之白蒙秽秽之迹,以皎皎之姿忍浊浊之行。虽为泥泞,不复圣洁,亦不改净世初心,如孔夫子杀身成仁,孟夫子舍生取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此大气魄也。

      友曰:此亦子之志乎?

      余愧怍:鄙尘世俗人耳,安能相较?非欲尽一身之力,但求与世变迁,无改初心。毁誉言于人,是非审于己,顺心意,无愧可也。

      友曰:此亦善。

      2021辛丑书

    【审核人:雨祺】

        标题:一场烟花而已:我和他的十七年 |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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