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业经典《禹贡》一书有这样一句话,“藏粮于技,藏粮于地”。意思是说将粮食储存越来,管好粮仓。
在历史的长河中,农人们在长期的耕、种、割、拉、打等劳动实践中,不仅练就了一身的生存本领,还善于创造发明,才得以生产力的持续发展。
姥姥在世的时候,我经常和母亲去姥姥家走亲,姥姥家在壶流河南岸的柳子疃村。这里水系充沛,有着良田沃地,禾苗茁壮,草木繁茂,适宜种植农作物。但土地碱性大,耕地面积少,人们为了生存,故尔涌现出许多手工艺人。
这村人们农闲时以打苇席,高梁杆囤子为主,用来换取些日常的油盐茶酱醋类生活零用钱。我那三个舅舅自然也都是村里编席打囤子的“高手”之一。
在我们乡村人眼里自古以来就有“是艺高三分”的说辞。大凡有点手艺,都深受人们尊敬,这村里的人也有个高傲的称呼,叫席匠。席匠曾经和那些活跃在民间的木匠,泥匠,铁匠,毡匠等匠人一样,都是秉承传统工艺,纯手工制作,靠口传身教,靠信诚艺精,赢得市场。一度受到人们的追捧和青睐。
还是在大集体时期,农村沿袭着传统农耕时期“自产自销”的生活。每年秋天,从生产队里分回一年的口粮后,需要储藏起来。储存方式也多种多样,多数家庭都会备有帆布袋,麻包,还有少量的陶瓷大瓮。这些东西价格也不菲,还的花钱去外地购买,很不便捷。一二元线买上一个高梁杆囤子,却能解决居家储藏粮食的难题。
那时,我们家家户户都用灶台烧柴禾做饭,而高梁秸秆就是很好的烧柴之一。利用高梁秸秆做粮囤价廉,在姥姥家我亲眼见识了三个舅舅在家里把高梁秸秆点“草”成金,编“废”为宝后增值,做粮囤子的时光岁月。
编织高梁秸杆囤子看起来也挺简单,但工序也好几道。首先,要拣选粗细匀称,笔直的高梁秸杆做为材料,把那些弯曲的,太细的舍弃掉。其次用镰刀剥去叶子。接着用刀把高梁杆从中间划开一分为二后,用水浸泡一晚上。第二天,把浸湿的高梁秸杆铺在地上,人工推着两面匀称的碌碡将秸秆反复碾压直至轻柔软化。而后用刀刮掉秸秆里的瓤。这些工序做完后,就可用来编织粮囤了。编制的工具一把三尺,一只专业拔勺。
编织粮囤也没有固定的模式和尺码,全凭手艺人的匠心独运。
我见大舅舅黄文昌三舅舅在堂地下圪蹴着,就象一位魔术师似的,左手抬,右手压,一根根秸秆条在他们粗糙灵巧的手里,上下翻飞,错落有致。挑二压二,挑二压四,或交叉或平行,编织完五六根条后,时不时还用拨勺紧一紧缝隙。
原本各自为体的秸秆条,在大舅舅和三舅舅手下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下,便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交织,变成了纵横交错的粮囤了。
常言说;“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尾)”。编粮囤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打好囤子卷四边时比较費点事。但熟能生巧,不到一天时间,一个宽四尺长六尺的粮囤就做成了。
小时候的夏夜,没有风扇,空调,房里热气逼人,无法入睡。我和妹妹就撤下褥子,躺在席囤上玩着卷席筒。
我家的房子是土木结构,屋顶用白石灰抹了一屋又一层。二舅舅黄文忠给我们家用高梁秸杆还做起了顶棚,既美观,冬天也保暖,还能防止屋顶的土坷垃直接掉到饭碗里。
每年秋天需要用囤子放粮食时,操作起来也非常简单。先把囤子展开围成一个圆形状,接着用大钢针穿上麻绳把囤子两面接头合着缝上即可。那时,我们家里的地面铺的是方块蓝砖,在地面上铺一点防潮的木板做垫底,把圈好的囤子放上去。就可以扛着整袋子整袋子的粮食直接倒入里面,直到冒尖不外流为止。我父亲还要拿来一截木棒,在囤子四周一扎一扎直到粮食实实在在。那装满粮食的圆柱形囤子,鼓起圆圆的肚子就像一个壮硕的大肚汉一样挺立在堂屋。
那时,人们的口粮都是粗粮,谷子,红高梁,玉米和少量黍子。我三舅舅给我们家编织好囤子后,我们家就放在堂屋。
每逢过大年的时候,我们还要给它贴上写着“粮仓充足”“五谷丰登”等大红纸。呵呵!今年的收成都在这儿了。
就是每天进进出出,看到这个编外的临时家庭成员的每一眼都温情脉脉的……
俗话说得好,仓廪足,囤里有粮,心中不慌。望着那一囤流光溢彩的玉米,黍子和谷子,已然成为那时富裕的象征。
随着国家综合实力的极速发展,老百姓的食品消费也“改天换地”了。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日常生活需要的米面。在家里都能吃遍天下,餐桌上增加了细粮和肉蛋奶,粗粮减少了,逐渐打破了“自产自销”的模式。大河有水小河满,国家富强,仓廪殷实。庄稼人改变了囤积陈粮的习惯。
日月更替,世事变迁。曾经大红大紫的高梁囤子早乙没有人用了。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它承载了庄稼人丰收后的喜悦,见证了人们生活的变迁。它是我们一代庄稼人最珍贵的记忆中永远不可磨灭的“粮仓”。像歌里唱的那样“从来都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