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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兵:故乡老屋

  • 作者:家开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12-08 20:5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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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前每次回故乡,都会情不自禁地走到小时候住过的老屋去看看,因年代久远,土墙草顶的老屋早已被拆除,每次站在老屋前,都会勾起我的童年记忆,那是一份难忘的乡愁。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经济条件十分落后,故乡建的民居多为土坯砌墙,木梁竹椽,稻草覆盖,这些用土坯和粘泥砌成的土屋,冬暖夏凉,经济适用。多少代人居住在这样的土屋中,繁衍子孙,耕耘土地。

      父亲兄弟姐妹五人,和爷爷分家时,从上辈那里分得两间稻草房,简陋、阴暗、潮湿。随着我和大妹相继出生,房子不够住的问题凸显,父母不得不考虑重新盖房的事。

      在农村盖房的确是一件伤神费力的事。尤其在那个特殊年代,谈何容易。为能在原房屋地基上重修三间草房,父母亲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勒紧裤腰带,提前准备,一点一点地积攒材料。

      故乡建房,门的朝向是有讲究的,一般是坐北朝南。开工前要请阴阳先生看风水,确定大门方位和朝向,然后到生产队借稻草。那个年代,农村集体化,稻草麦秸都是队里留着喂牛的;要解决买料钱,家里每年靠喂养两头猪,因为那时,卖猪,是农家最大的收入。从小猪崽买回来,母亲就精心伺候着,一天三顿端食喂水。

      故乡建房造屋,乡亲们都会主动帮忙,互相帮助,但也要上门专请几位懂盖房技术的师傅。按乡亲们说法,“一家有事百家帮”。人多,干得也快。盖房场地上,有的和泥,有的背土坯,有的砌墙,一般三四间大小的房子二十几天就能完工。

      盖房前,父母亲要先备齐石灰、竹椽、木梁、门框、稻草、麦秸秆、笆根草等和加固用的铁钉、铁丝、蔑条、麻绳等基本材料。

      先打土坯。在我故乡,土坯是用来盘灶、盘炕和砌墙用的。黄土粘性较高,适合制作砌墙土坯。

      利用晴朗天,父母亲先将挖好的黄土堆成一个圆形,四周拢起中间低洼,用木桶拎水倒入其中,将黄土泡散,再向泥中加入稻草、稻瘪或者麦秸秆、笆根草等,人站到泥中用脚使劲踩,将踩均拌匀的黄泥装入事先用木板制成的土坯模具里,脱成的土坯一般为50公分长、25公分宽、10公分厚。

      每脱一块土坯,木板模具都要沾上一次水,防止黄泥粘在木板上,用瓦刀或者木板拍实,一块土坯就脱好了,放在阳光充足的稻谷场晾晒,干透即为成品。

      一有空闲,父母亲就见缝插针到田里挖黄粘土。一半堆在房基处,准备用来垛墙;一半堆在稻谷场边,用来脱土坯。秋收农忙过后,天高气爽,是脱土坯的好时节。有几次,土坯没晒干,半夜下起雨,还有一次,晚饭后天气突变,白天脱的土坯,无法收起,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淋成一摊烂泥。

      为避免地表水浸蚀土坯墙体,砌墙前要先挖地基。在放地基线前,首先请经验丰富的师傅看方位,不管哪个方位的房都必须稍微朝阳一点不能朝阴。故乡盖房,一般都按房宽一丈五,每间一丈计算。三间房长就三丈、四间四丈。量好长宽后,四角钉上木橛子,每个角钉两根,然后再放线。

      师傅们先用白石灰放线,打出房屋间隔,沿着石灰线用锹深挖50公分左右,刨去最软土层,见到厚实干桑的硬土层后,再用木制锤夯实,夯实后有条件的家庭填充一些条石、沙石等硬化地基,确保土坯砌墙后不会轻易坍塌。

      墙基是建房的关键,地基挖好后,就开始打墙基。为保证墙基质量,筑墙基时要选择水分适度带黏性的泥土做材质,不能用含沙量大的泥土,筑的墙基不牢固,经不住风吹雨淋的摧残。

      墙基一般要筑1米高50公分厚左右,再在上面砌土坯。筑墙基时夯实力度要适中,夯力过猛会震裂先前打造的墙基。一层筑造完毕,需晾晒一段时间再等水分完全蒸干后才能在上面筑造第二轮。泥坯墙基可打造十几米高,殷实的人家把墙基直接筑到房顶,不再砌土坯。

      墙基筑造完毕,就在墙基上砌土坯。砌土坯是个苦力活,也算是个技术活。砌墙前,先用粘土搅拌成泥浆,泥浆不能太厚也不能太稀,太厚太稀都让泥浆失去粘性。搅拌好的泥浆用桶装好,递到砌墙师傅手中,待墙砌好后,师傅还要用腻子板将墙壁抹上厚厚一层泥浆,约莫十天左右,三间房子的土坯墙才算彻底砌好。

      泥瓦匠师傅的工具较简单,只有一把瓦刀、一把泥木和一根五尺长的尺子。木匠师傅的工具较多些,有锯、锛、铇、凿和斗尺、三尺等。据说,泥瓦匠的五尺和木匠师傅的三尺都是辟邪之物,走夜路时可让妖魔鬼怪不得近身侵害。

      乘着天气晴好,接下来便是木工师傅搭建房梁,俗称“上梁”。在故乡舒城,“上梁”是有讲究的。“上梁”那天,要选黄道吉日。为图吉利,一般人家会选农历含六、九的日子,时辰择于“月圆”“涨潮”进行,取合家团圆,钱财如潮水般涌来之意。

      选“主梁”是家中建房的一件大事,木料选择十分讲究。盖房前几个月,殷实人家就找机会到处选木料,一般多选择“百木王”,即香椿木,又称“辟邪木”。木料还最好上下一般粗,且笔直笔直的那种。选好的木料扛回家后,要用斧子把树皮全部刮干净、晾晒干透,才能等着“上梁”。

      那时候,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好买,因为木料是计划商品。父亲只好把老宅旁的几棵杂树砍了,拼拼凑凑做椽条,但屋脊的三根“主梁”还没有。好在父亲那几年当“赤脚医生”,帮了不少人,便托熟人关系借到了“主梁”木料。

      “主梁”搭建完毕就要用稻草铺房面。铺房面的技术含量较低,一般劳力都能胜任。先把从生产队里借来的稻草整理齐整,扎成小捆,投递到站在房架上的师傅,距离远的用竹竿投递。盖房师傅将稻草禾朝下,从房檐口往屋脊上一层一层重叠铺盖,备料充实,盖得厚实,反之则盖的稀薄点。

      到“垛脊”时,要举行封顶仪式,即在屋顶堆积较厚的稻草压轴。此时,盖房师傅坐在屋脊上祭祀天地,口里不停地念叨象征吉祥的“四言八句”祝福语。主人家会拿出烟酒、糖果之类的物品来答谢师傅和现场送祝福的亲友们。

      房屋盖好后,一般要择日搬迁新居。我家因太穷设不起宴席,没有举行乔迁仪式,只有父母亲的兄弟姐妹和帮忙的乡亲在场。就这样,没有鞭炮声,没有客人到场,我家的三间草房就静悄悄地盖起来了。

      我的故乡一直是国家水稻种植保护区,除水田外,就是黄泥巴,无任何资源。由于交通不便和贫穷,乡亲们想要盖房,只能就地取材,造这种土墙稻草屋,从古沿袭下来。

      新房盖好不久,父亲去当兵了。年轻的母亲带着我和妹妹在里面居住了几年。因稻草房结构单一,建造简单,经受不住大风暴雨,特别被老鼠打过洞的地方,或被小鸟啄食翻坏的地方,遇上灾害性天气,会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小时候,我最怕的是梅雨季节。雨季一来,家中的屋顶便多处漏雨,即使全家总动员,用上一切可以接水的木桶、脸盆、锅碗,仍有漏雨地方无东西可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常常在风大雨大的黑夜,一场飓风刮过,我家屋顶铺盖的稻草多少都被吹翻飞走一些,在天空中飘拂,散落到田野里。那时,我总觉得雨季太长,雨水绵绵不绝。看着处处潮湿,处处漏雨,光线昏暗的草房,母亲一直愁眉苦脸。

      天天经受雨淋日晒风吹,再好的稻草铺盖的屋顶也易腐朽断烂,被劲风吹散,现在想来,正如诗人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所描写的那样,“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所以,每年到七八月雨季来临前,母亲都得请师傅在屋顶续添一些稻草,或者干脆用新的山茅草、麦秸草换掉原来的烂稻草。记得有一年,母亲省吃俭用,专门花了一百多块钱,托人从舒城山七拉回来一平板车的山茅草。

      我十二三岁那年,父亲从部队回来探亲,看到家中破败的草房,看到妻儿住在这样简陋的土屋里,非常心酸,当即决定要废弃草房,重新盖上三间瓦房。

      瓦房,是汉族人传统的民居建筑。此房屋因用瓦盖顶而得名。瓦房虽好,一般财力不足的人家,是建不起的。开始,母亲也坚决反对,说家里已经够穷了,盖瓦房又会欠下一屁股债。父亲告诉母亲,在部队提干后,自己节衣缩食,攒了点积蓄,他再找战友们借点,紧两年就过去了。

      父亲一再坚持,准备用一个月探亲时间把瓦房盖起来。乡亲们听说后,都主动提出帮忙,出主意想办法,说农村瓦房是单层结构,做地基跟盖稻草房差不多,基础挖50公分,然后把基坑底夯实就行了。

      那时,庄子上有个约定俗成的好风气:认为盖房子是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靠一家人不行,谁家盖房大家都要相互帮;加上父母平时乐于助人,每天都有十多人来帮忙,除瓦工、木匠师傅要付一些工钱外,其他都是来无偿帮忙。

      那时候生活条件虽有所好转,但仍不像现在这样优厚,大鱼、大肉和米饭还是很难做到一天吃三顿的。盖房前,父亲专门托人用节省下来的军用粮票到城里粮站换来大米,差不多每天能保证干活的师傅和乡亲们能吃上一顿肉烧白干、白菜豆腐汤,记得吃得最多的是肉烧冬瓜,外加米饭管饱。

      材料很快备齐,父母亲专门请长辈挑选个好日子,新房如期动工。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全家人的心情也和那天气一样晴朗。

      那天来了好多人,门前热闹极了。有的帮忙扛立柱、木梁等框架材料,有的准备梯子、木杆、绳索用于支撑搭建……父亲也带着三叔四叔侄儿,和请来的工匠师傅一起挖地基、担水、和泥、搬土坯;母亲则负责烧茶做饭;我也跟着屁颠屁颠打下手。全家都沉浸在即将住上新瓦房的喜悦中,干起活来也格外有劲。

      房屋的建构为一层三间,左右为厢房,中间为正房即堂屋。根据故乡多雨的气候特点,房顶为中间突兀,两边为斜坡,便于疾速流水;其中间两边墙叫档墙,比下檐和厨房墙的位置要高。

      搬进新瓦房,是我小时候最开心最快乐的事,因为,从此我可以坐在宽敞明亮的堂屋里写作业,而不要趴在潮湿发霉的黑屋子了……

      这次新瓦房建成后,父母亲特地去城里打了几壶老白干酒,摆了几桌宴席,款待曾帮我家盖过房的乡亲、亲朋及木工、瓦工师傅,杯杯薄酒,以表达全家对他们辛劳付出和深情厚谊的真情谢意。

      现在看来,昔日的草房是与环境最和谐、最自然的一种民居。晚上躺在这样的屋子里,可以听见风呼呼地掠过屋顶的声音,可以听见滴落敲打在屋顶茅草上淅沥嗦罗的雨声,可以听见屋顶上屋檐边树梢上的鸟鸣声,一夜的雨,一夜的月,一夜的风,三声两声的鸟鸣,三只两只的犬吠,都足以慰藉你受伤的心灵,滋润你心中的枯寂。

      如今,故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间视野,随处可见拔地而起的是钢筋砖混结构的新式小洋房,雪白的徽派别墅式的新房,在周围庄稼、果树和竹林的映衬下,在白墙与绿瓦的搭配下,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这是故乡人用勤劳的双手,画出的彩图,织出的美丽。

      不会再有年轻人去修建土墙草房了。延续了多少代人的土墙草房、土墙瓦房、红砖瓦房、砖混楼房就此在故乡慢慢消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但住过土墙草房的人是永远不会忘的,它曾经伴随着故乡的变化一步步走到今天,已成为经历过那个历史时期人们的一份独特的乡愁。

      我喜欢和怀念故乡这样自然朴拙、返璞归真,乡村野外有着诗意般的老屋。

    【审核人:雨祺】

        标题:陈永兵:故乡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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