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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用花瓣拼个名字

  • 作者:苏北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8-19 18:5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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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仰望头顶一树的繁花。那花朵非常的素洁。在校园的路灯映照下,自己发出银白色的圣洁的光芒。花下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有女生指指点点,对着那花说话。我不能懂得她们说些什么,但我知道她们的青春,像这三月樱花一般的青春,映在这美丽的武汉大学的校园里。

      人的记忆真是一个十分神奇和美好的东西。因为心中那一点点的记忆和怀念,二十年后的这个夜晚,我孑身一人来到这座校园,来寻找那一点点的记忆,恰巧遇到了这花事的季节,和这美丽的樱花。

      三十年前的五月和九月,我曾在这所美丽的大学住了两个月。也许因为青春,或者心中还没有花的记忆,一切都与焦虑和烦闷有关。因此从这条叫樱花大道的林荫路上,来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可心中没有樱花的记忆。现在想来,大约季节是不对的。樱花的花盛期在阳历的三月,花期也只十天半月,我这匆匆的过客,或者是不谙世事的少年,又何以能懂得这美丽的花事?

      也许命运眷顾我这样的呆子,这个三月我抵武汉,因心中那一点点的情结,我于晚上独自跑来这座大学,却巧遇了这个叫樱花的精灵。说来真是奇怪,这半生我东走西跑,并没能遇到过一回这番樱花的盛事。这个夜我可不是专门来寻花的,却巧遇了这美丽的花儿,难道冥冥中有什么蹊跷,独独安排我在这与她相遇?

      我似乎是能寻找到一些旧迹的。虽然三十年的记忆已破碎不堪。校园的大门也已面目全非。人们在改变着自己的生活,学校亦不例外。于是这所具有怀旧气质的大学,也添了许多新的建筑。扩建免不了是要扩建的。于是那些山坡上的树,变成了一幢幢崭新的、颇有现代气息的楼房。怀旧的人总希望事物如他心中一般的旧貌。可是一切终不能是老样子。世事有时候像个孩子,怀旧如同父母,希望孩子永远是那个模样。殊不知孩子总是要成长的,并且会冒出青色的胡须或者成为一个妇人。好在这所曾叫做“国立武汉大学”的名校,还是有相当的眼光和气度,规划对于这所建筑专业出名的大学,显出与众不同的大气和构想。我们不能仅凭想象,让这所古老而现代的名牌大学总是一派仿古建筑,也不能让所有的楼群都掩映在绿树丛中。

      坦率地说,这许多年来,这所大学像一个情人,总是萦绕在我的梦中。这多年我虽再也没有踏上一寸这片土地。可只要与人谈起大学,我免不了会说,武大是中国最美丽的大学,具有浪漫情怀,是一个让人跌入这片处所,便想谈一次恋爱的地方。这所环抱于自然山水中的高等学府,它除了让青年吮吸蜜一样的知识,更重要的就是塑造和培养人的气质。如若一个在这片天空呼吸了四年气息的学子,一生中不具有一点点的浪漫情怀,那真是不可想象!

      我虽不敢以这所著名的高等学府而自豪,然因自己一点小小的秘密,心中对它仍怀着美好的记忆。我想走遍它的每一个角落,找到那曾经熟悉的地方,以复原自己破碎的记忆。这样的设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便化繁为简,似乎从最熟悉的地方开始。我就直奔了记忆中的桂园,想找原来通向东湖边的一个后门。

      沿着记忆的路往下走,记得那曾是一个下坡,在密密的杂树林子里,它弯曲而又突兀,是当年学生抄近路自己踩下的一条小径。走出小径,立即便热闹了起来,一片宿舍楼立于眼前,于是开水房与食堂便穿插其间。我印象最深的是湖滨食堂,深的原因是食堂的凉拌皮蛋十分好吃。皮蛋与芹菜(芹菜切成寸段)同拌,淋上麻油和醋,配上一瓶东湖啤酒,实在是很妙的。

      在食堂里吃饭,窗外的风都可以闻到湖水的气味。离食堂往下走不远就是后门,出了后门便是湖边了,眼前便是一片好大的水,极目处有点点山影。这就是东湖了。

      我们多半是饭后来到湖边,坐在伸入湖中的一个水泥平台上聊天。湖水一阵阵的浪声,极有规律。眼前是漆黑的夜,或者天上还有些星星,巨大的天幕映照着湖水,人语窃窃;或有一只木船在远处水面,就见到船只划破水光的影子,船桨有些矣乃的碎声。

      记得有一回,月亮特别亮,应该是近中秋吧了。我们买了啤酒和锅巴(东湖啤酒和太阳牌锅巴),有人竟从食堂带了凉拌皮蛋,一群四五人,坐在平台上喝了起来。忽然有船过来,其中一人便喊,“船家,能不能载我们一程……”那船摇了过来,便有人站着交谈。大约给了几块钱,我们几个便上了船,一会儿船便来到湖心。远处漆黑一片,近处水光泛漾,天上一个极大的月亮,船舱之中清澈如明,仿佛月光专门为我们而照。大家喝着啤酒,真是扣舷而歌,忽有一种飘飘入仙的感觉。三二女生,轻轻吟唱,声音仿佛自远处而来。其中一位,人十分乖巧,她来自江南,其清丽亦如江南景致。她会诗善文,记忆力极好,聪明智慧,实在过人。让人不得不心生怜爱。她并不喝酒,也劝我们少喝。可我竟如受了神灵的盅惑,自将喝了起来,斜卧船头,边喝边歌。那一回,我真的醉了。那是一种透明的醉,一种轻盈飘浮的醉,又仿佛心中有某一个愿望,为那个愿望而醉了。

      可是这一回我竟不能如愿。我在那些树丛的路影下不知何往。我走向其中一条,倒是有些像那个曾经的下坡,只是原来那密密的杂树林似不见了。我用心指明着往前走,还真是找到的湖滨的食堂,可再往下走,那湖边原来简易的铁门已不在,砌了新的门楼,装上了现代化的门禁了。

      我走到湖边站了站。湖边也是一派现代化的样子,也是人声鼎沸了,各处灯光闪耀着。这已不是我要的湖滨了,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摇远的湖滨了。

      一切最终是要过去了。你想留住月岁的轮廓,而它能给你的,也只是片羽灵光。我回到了校园的樱花道上,远处也只是有三三两两的黑影晃动。我仰望着那高大的一树一树,繁花的洁白像梦一样的薄而淡。一阵风来,在夜色下,那些梦一般的透明而薄的花辨落在了半空,又袅袅曳曳飘落于地面。我捡起几片,托在手中,又仿佛托着轻盈的一个梦。

      我忽然心中一动,何不用花瓣,拼出一个名字,那个不能说出口的名字。于是我蹲下,捡拾起那薄而透明的一片片,小心地、一瓣一瓣去组合。风不似很大,可一阵阵的,对这绢一般轻的生命来说,何以能承受。我刚拼了一个字,一阵小风来,又吹乱了。我又重新拼排起来,对于这样的工作,我是虔诚如婴儿的。我极有耐心,好不容易要拼好,又是一股小风,花瓣便散乱开来……

      我成功了。我很开心,尽管只一会儿。我望着那个名字。我用这个叫樱花的精灵,拼出一个心中的名字,这好像是一种冥冥中的安排。

      那个名字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我的眼中似含满了泪花。

      两只雀儿

      在老家陪伴父母二十多天。自离开家乡到外面工作,几十年来,是第一次陪伴父母这么长时间。过去最多也就是三五天,还都是在春节期间。

      起因是这次父亲体检,查出身体的一个指标不对,接着往下检查,医生却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儿子哪?问的人心里毛咕咕的。父亲说,在外面工作。怎么讲?你对我说。医生说,等你儿子回来吧。于是我母亲紧张了,打电话叫我回来看怎么回事。

      我一到家就直奔医院,医生直接告诉我,可能是前列腺癌。根据片子看,十有八九,不过要确诊,还要进行穿刺,之后病理切片,才能最终确定。

      于是我便留在了家里,各种检查,灌肠,穿刺,等病理报告,又到外面大医院复诊了一次,来来去去,七搞八弄的,一待就是二十多天。终于还是确定了:腺癌。就这简单的两个字。

      医院单子刚出来时,我对医生说不要告诉我父亲,只说还没有出来。父亲天天往医院跑,问结果何时能出来。左问没有右问没有。父亲本来性子急,就同医生吵,回到家里也烦躁,冲我们乱吼。待复诊回来,从大医院直接拿到了结果,父亲反平静了。那一天他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我到院子里倒水洗脚,透过窗子玻璃,看见他清瘦的身影,在灯光下走来走去。那清瘦的影子,也在窗玻璃上晃来晃去。第二天早上吃早饭,他从屋子里出来,往餐桌上丢下一张纸,是给我看的。我拿起一看,是他写的几句顺口溜,或者说是一首诗:

      精神不害怕,

      运动正常化。

      何去何从尔,

      泰然天地大。

      父亲今年八十三岁,身体还是不错的。用我妈的话说,能吃能睡,不疼不痒。他多年在基层工作,多与农民打交道,过去当公社书记,经常带领农民挑河修坝,总是走在前面,一次低血糖犯了,直接一头栽到塘里去了。因此他的性格,也多像中国的农民,豁达开朗,遇事想得开。

      我和当医生的表弟为他研究治疗方案,各种建议也是五花八门——说治吧,八十多岁,动开刀这样的大手术,之后放疗化疗,生活还有什么质量?说不治吧,明明知道了这个病,不治,情理上说不过去。是大治还是小治,怎么样是合理的,心中十分纠结。

      我老表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医生了,他听了同学给他的各种建议,迅速进行归纳总结,对比优劣,而且老表还风趣,说,癌症这种病,三分之一是吓死了的,三分之一是治死了的,另外有三分之一,才是病死的。最后老表拍板,还是保守治疗,打针吃药。

      决心下下来了,心里也就踏实了,否则心一直悬着。父亲听了我们的方案,心里也挺高兴,之前他虽然说“精神不害怕,运动正常化”,但治总归还是要治的,怎么治,不定下来,他也不踏实。现在听了我们这个方案,他认为可行,心也放下了。

      问题解决了,他便催我回去上班。

      初冬雾大。我想就迟一点走吧,早晨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就听父母在院子里对话。父亲说,我到门口工地看看啊!门口正在修一个什么工程。

      母亲没听清,问,你到哪块(哪里)去啊。

      我到门口工地看看,过去跑惯了的,喜欢到工地上去看。

      他出去跑了一会儿。院子里安静了,就听到母亲在院子里走路的踢踢踏踏声。

      不一会儿,父亲回来了,他对母亲说:那边那棵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个雀子窝,不知是斑鸠还是喜鹊。

      母亲说,怪道常听到“白果果”叫。我们此地叫斑鸠为“白果果”。

      父亲说,是“白果果——果——”他模仿斑鸠的叫声。

      母亲说,还有一个声音,它能喊出至少三种声音。母亲又补充说:“好玩呢。”

      他们又说,那边院子里的树上竟有一个雀窝。我一听,心中好奇,就提着衣服跑出来看,哪里有雀窝?父亲一指天空,我就见到在邻居的院内,一棵高大的树上,在树的顶上有一个好大的雀窝。

      我看了一下,又提着衣服回屋了。

      就听父亲继续在院子里说,过去树叶子挡着,看不见。现在叶子落光了,它露出来了。

      母亲说,那个树上好像飞的是喜鹊,长尾巴,灰色的。有时两三个蹲在树杈子上。

      那是个什么树啊。母亲又问。

      父亲说,杨树吧。过去都是这种大叶杨。

      母亲说,那个雀子好玩呢,抱窝,小雀子还没抱出来,它就飞跑掉了。

      ……

      我听父母在院子里大声谈论着。心中忽然一动,他们不也是两只老雀子,几十年来,互相陪伴。可是其中的一只,终是要先飞走了的。

      我坐在床上,继续听他们谈下去。我喜欢听他们这样的闲谈。

    【审核人:雨祺】

        标题:苏北:用花瓣拼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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