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珠江一路向东,跟着珠水缓缓来到黄埔古港。下车后,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古港码头。如今的码头,只是供人游览,早就废弃不用了。河道已经很窄,河水也不深,几只破旧的渔船泊在水面。水边,还有几块老麻石静卧着,任河水冲洗。岸边空地上,晒着一些小鱼小虾,有淡淡的咸腥味。仅从外表,很难想象古港当年的辉煌。
除了这些,陪伴着古港的,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榕树开枝散叶,几乎覆盖了半个码头。树荫下的石凳上,坐着一排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和古港一样,老态俱现。空地上,几个小童在无拘无束地自由玩耍。他们活泼好动,与呆滞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码头的石阶上,几个和我们一样的游客望着河水发呆。
古港已然老矣。
然而,追溯到以前,古港却热闹风光无限。这里曾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它曾见证过“广州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昌盛,曾有“粤海第一关”的称誉。在航运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和影响。史记,自宋代始,黄埔古港就在对外经贸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明清之后,古港随着对外贸易的延伸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直到清廷闭关锁国,江、浙、闽三个海关都撤销了,但黄埔古港依然保留着,可见其在当时的重要性。其实,在黄埔古港出现的千余年前,不远处的另一个扶胥港,就是黄埔古港的前辈,一直发挥着重要的水运作用。《明一统志》记载:自此出海,浩淼无迹,东连闽浙,南通岛夷。由此可知,扶胥港在汉唐时期地理和外交上的繁荣昌盛。黄埔古港承前启后,在接下来的岁月中一样发挥着其历史使命。闻名遐迩的瑞典东印度公司制造的“哥德堡”号商船,航行海上丝绸之路,曾三次来过这里,美国“中国皇后号”商船也抵达过黄埔。如今的河面上,还停着一艘“阔阔真公主号仿古船”,供人瞻仰。
历史如河水一样,一直往前走,不回头。尽管黄埔古港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我们不能忘记它在历史上发挥过的重要作用,不能忘记它在航运史上为人类做出的伟大贡献。后来,为了铭记那段历史,政府在码头边竖立了“黄埔古港遗址”石碑,它值得我们永远铭记和怀念。
有古港必然有古村,黄埔本名叫“凤浦”。因为清朝时此处停了许多外国商船,外国人讲汉语时舌头打滑,把“凤浦”叫成“黄埔”,于是黄埔这个称号就一直沿袭至今。经过一座石桥,青砖黑瓦的牌楼上就写着“凤浦”两字。一条河涌穿村而过,把两边的房屋和蓝天白云晕染在一起,随河水流向远方。
古村很大,村落里依然保存着许多老建筑,以古祠堂、古庙宇、古书院、古民居为主。我去过广东的很多古村,发现大多数村落都有宗祠和书院,广州城中村依然可以见到旧时的祠堂和书院,可见岭南人对祖宗和文化的尊重。这点很令我钦佩和敬服。我觉得,不管现时今日我们如何繁荣富强,都不能忘宗忘祖,没有祖祖辈辈的辛苦打拼和劳作,就没有我们现在美好的生活。从祠堂书院的名址可以看出,古村主要以梁姓和冯姓为主,这些老建筑端庄大气,成排成行,雕梁画栋,很是精美,带有浓郁的岭南风情。
此时,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老人从祠堂前经过,他停在祠堂前,默默地注视着,眼含深情。我感觉到老人和这些房子肯定有着某种关系,于是走近和老人聊了起来。老人指着面前的建筑:“看,这是我们梁家的祠堂,以前,逢年过节时,全村梁姓人都来祠堂里拜祖宗,燃爆竹,敲锣打鼓庆祝,然后大家坐在一起食饭,好多人呀,起码有一百桌吧,真热闹!”老人沉浸在对于往事的回忆里,面颊泛红。稍顿,他又指着旁边的书院,“我们家算是小富人家,我和兄弟姐妹们都在梁氏书院读书。”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我发现,他与老房子是那么和谐和协调。
老建筑大都修缮过,但仍可看出它们的古老与厚重。我知道,每一所老房子里都发生过很多故事,每一所老房子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极大部分房屋都大门紧闭,只有那么几座被利用,如龙舟会,演武堂或茶室等。我们在村里转悠,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看到在树底下乘凉聊天的阿婆,我在她们身边坐下,听听她们的话头,暂且也把自己当成古村人。古村很特别,很多巷名都喜欢用“里”字,如“太平里”、“瑞康里”、“拱辰里”等。自然,古村也出过很多名人,拱辰里古井旁,就是冯肇宪故居,他毕业于黄埔海军学校,曾任广州舰队“永丰舰”舰长,因为陈炯明叛变,为了安全护送孙中山先生,他与“永丰舰”经过55天激战。返回广州时,不幸牺牲,年仅27岁。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既钦羡又惋惜。
古村很大,很多村巷穿插其中,房屋布局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们好像走进八卦阵里,沿着街巷转了几圈,终究还是回到原点,依然走不出去。没办法,只好拿着手机导航,才走到村口位置。村里有很多传统美食,很多广州人专程慕名而来,比如姜撞奶、艇仔粥、五杯鹅等。他们寻找的不仅是记忆中的美食,也在寻找一种属于内心深处的情怀。我们进村时恰好经过鹅店门口,看着一只只肥美的大鹅,油光闪烁,令人垂涎欲滴,本想着午餐时再来品尝。但因为不识路,在村里绕来绕去,耽搁了时间,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于是选了路边的一间小湘菜馆,传统的辣椒炒肉让我们口舌生香,味美价廉,很受欢迎。古村人沿袭古风,有很强的包容心,乐于接受新鲜事物,街头巷尾除了粤菜,也有川菜湘菜馆。自然,街面上除了本地粤语,也一样听到湘音和川音等外乡口音。我想,一个地方不固步自封,不排除异己,能接受外来人员和多方文化,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和更新。
由此,我又想到一个问题,黄埔古港古村,与广州闹市区的“林和村”和“猎德村”比较,保留与发展的意义。林和村紧挨着广州东站,猎德村在广州新经济商圈珠江新城旁边,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广州市政府在多番权衡考量,在多次征求村民们的意见后,毅然拆除了林和村和猎德村低矮破旧的老房,在原址建起了高楼大厦。旧貌变新颜,村民们高高兴兴地住进了宽敞舒适明亮的房子。社会是向前发展的,人们的生活水平和环境都在提高。如果老房子不拆,与周围环境很不协调,而且,周围的高楼大厦会挡光挡风,住在老房子里就像住在黑房子里一样。政府正是基于民生民计,因而相应地制定了民策,所以能受到大众的拥护和支持。
我觉得,我们的思想应该与时俱进。并不是一味地要保护老建筑,要看有没有价值和意义。正如我们一味地怀念小时候的故乡,其实那只是一份情结而已。如若真让我们住回没电没水没网的旧房子,我们还真能适应吗?
至于黄埔古港,因为历史赋予它们的使命不同,发挥过的作用不同,在非常时期,它们曾发挥过非常作用,那是一段值得铭记的珍贵历史遗迹,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和意义,很有必要值得保存和怀念。黄埔古村,因为位于广州市郊,范围广地方大,对于那些仍然具有保留价值的祠堂书院等,合理维修善后保存,供大家瞻仰和纪念,也有其合理和必然性。
我觉得,我们应该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用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既不排斥旧事物,也能接受新生事物。不能一概而论,要区别对待,以实用价值和意义为主。对属于不同性质和类别的事物,应该采取不同的措施和方针。
古港和古村里的古建筑和古民居等,不仅是广府文化的重要遗产,也是广府辉煌海贸史的见证。然而,时间终究打败了一切,过去的辉煌已然过去,眼前的古港和古村,就如静静的流水,一直向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