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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安云:怀念我的母亲

  • 作者:简单回忆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4-26 23: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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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晨从睡梦中惊醒,梦境清晰:我牵着母亲的手,在一条大堤上走啊走啊,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土路,凹凸不平,感觉母亲腿脚不稳。母亲的手冰凉冰凉,问她冷不冷,她没有回答我。醒来后一身冷汗,母亲是在盛夏走的,单衣薄裳,烧灵的时候我只选了几件母亲爱穿的衣服烧了,其余衣服送给了她的生前好友、隔壁王家的保姆阿姨。母亲是不是暗示我,她冷,需要衣服?

      我的母亲吴怀珍于2021年7月2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走后的每一个日子,我都活在无边的思念和痛苦的自责中——母亲正常走在斑马线上,被一辆超速行驶的小轿车夺去了生命,那一年她刚好八十岁。

      派出所户籍大厅里,我把母亲的户口簿、死亡证明等材料递过去,那个年轻的女警官打开看看,然后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专注地用鼠标操作着,过了一会儿,她头也不抬地说:“把身份证给我!”我问:“必须要身份证吗?”“她是你什么人?”“我母亲!”“户口注销了,身份证需要剪去一角,以示作废!”“能不能不剪,给我留个念想?”说这话时我已经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那个女警官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那好吧!”

      办完手续,走出派出所的院子,我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摇下车窗玻璃,也没有开空调,隔着玻璃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办完了户口注销手续,母亲就彻底地在这世界上消失了!我至亲至爱的母亲永远没有了!

      我的母亲是个极其平凡的农村妇女,她勤劳善良,坚韧隐忍。六十年代初嫁过来时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一个瘫痪在床,一个双目失明。唯一的伯父参军转业后在蚌埠市定居,父亲工作的茶厂离家十几里路,在交通不便利的年代,无法做到家庭工作兼顾。照顾老人的任务全部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辛苦不用说,还常常受气。奶奶眼睛失明以后,性情大变,疑神疑鬼,还喜欢骂人。母亲从不计较,任劳任怨地伺候着年迈的双亲,娘婆二家相距六十多里路,她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我小时候经常听到村庄里的老人夸赞母亲贤良。

      八十年代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期,那时候已经开始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家地处丘陵地带,分到十几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农田。父亲不擅长农活,而我们兄妹正是能吃会长、读书花钱的年龄。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母亲学会了犁田打耙,苗秧布种;用心操持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浆洗补联。时至今日脑海里还经常浮现出母亲挥汗如雨地割稻、插秧的情景。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夏天中午抢场:刚刚还是烈日当空,酷暑难耐,一会儿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吃的饭菜还没有咽下喉咙,我们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场基上晒的稻草收起来。母亲身手敏捷,一跃跃上稻草垛上,手搭凉棚抬头看天,判断暴雨的走向。我们用手抱肩扛的方式把稻草运来,她挥舞着叉扬,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把稻草整理成一个周正结实的草垛。冬天的晚上,我们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写作业,母亲也会就着灯光纳鞋底,搓麻线或者缝补衣服,偶尔也会翻翻我们的课本,无比羡慕地说她小时候也很喜欢读书,都到学校报了名字,是外公不让读书的。

      2011年1月我的父亲走了。老人生前被老慢支肺气肿等慢性病折磨得脾气暴躁,母亲总是默默忍受悉心照料。父亲后来行动不便卧床居多,母亲就把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听来的各种消息告诉他,老俩口倒也相濡以沫其乐融融。父亲走后,母亲一下子闲了下来,也愈发孤单了,常常一个人发呆。那几年先后在我的哥哥弟弟家都住过,帮着看小孩,做家务。小弟的孩子去上海读书,母亲还去帮忙了三个学期,直到2020年春季国内疫情爆发,母亲才没有再去上海照看孙子,算是真正“退休”下来了。

      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再加上母亲年事已高,她一个人回老家住不现实。我们商量在我家附近的小区给她买了一套一楼的房子,前任主人是个教师,房子装修设计不错,妈妈看了很满意。我们又重新收拾了一下,铺上地毯,添置齐全家具家电,就是一个很温馨的家。考虑到母亲身体还算硬朗,但一个人居住孤独,我与她商量,白天她在自己屋子里住,晚上回到一路之隔的我家住,这样我也少了一份牵挂。

      母亲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把自己的小屋子收拾得很整洁,房前屋后也洒扫清净。门前空地植物稀疏颓败,母亲开辟出一块种上马兰头、艾草和一小片苋菜,沿着路牙石栽了几棵金龟子花。在六月金龟子花盛开的季节,她每天晚上来我家,都会用保鲜膜包扎几颗现摘的花朵,叮嘱我怎样捣碎加少许盐,敷在脚趾甲上治疗灰指甲。假如哪一天晚上我还没有回家,她就把装着鲜花的保鲜袋放在冰箱冷藏室里给我备用。

      母亲性格随和,又住在一楼,时间一长便结识了一帮老太太。她回来和我说每天的见闻,说夏奶奶和张奶奶吵架了,原因是夏奶奶孤独一人生活,而张奶奶86岁了,还一天到晚黏着93岁的老头子,一会不见就到处寻找,大声嘶叫。夏奶奶看不惯,说她轻狂死了,忖死了,烧包死了。郑奶奶年近八十,但身体硬朗,心直口快。她是在儿子家与媳妇大干一架后搬到这里租房的,搬来没有几天就与我母亲熟识了,她一有空就过来找母亲散步,买菜,还神采飞扬地叙说怎样与媳妇交战。她说她儿子是交警,没屌用,怕老婆,没办法才把她送到这里租房住。郑奶奶并不因为不受媳妇待见而郁郁寡欢,她每天都哼着小曲儿,要是别人请她唱一段戏曲,她也毫不怯场,张口就来。健身的双杠,她双手抓住一杆,两脚一悠就把脚架上去了,其他老奶奶先是惊吓然后惊叫,夸赞之声让郑奶奶很是受用。还有一个宋奶奶,长得人高马大,八十好几的人,讲话声如洪钟,幽默、豁达、开朗。她上午做家务,下午到我母亲隔壁的棋牌室打麻将,牌友没有到齐之前,她都会在我母亲屋里聊天。老人家思维清晰,反应敏捷。她与儿子住在一起,每天早起买菜做饭。她五十多岁的儿子却不喜欢早起,躺在床上让妈妈给他泡茶,然后还说,把香烟和打火机也拿过来。宋奶奶也不生气,她说俠们不就在娘跟前享福嘛,他板奶奶在家,他就孔怂!说这话时,宋奶奶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慈祥,脸上荡漾着笑容,两个酒窝隐约可见。宋奶奶待我母亲很好,她处处护着我母亲,就像一个亲姐姐一样温暖。

      我经常傍晚下班回家之前,都去母亲那边看看。天气晴好的日子,母亲会坐在门边看书——大号字体的儿童读本,还带有彩绘。母亲看书不戴眼镜,说戴老花镜头晕。她没有进过学校,仅在扫盲班学到一些汉字,后来能读书看报,完全是跟着我们读书瞟学的。母亲把书上的内容讲给我听:须鲸怎样吃东西,为啥雄知了才会叫,猫咪尝不到甜味……有时刚好遇上她吃晚饭,为了把中午的剩菜“品”掉,母亲会倒上一小杯白酒,在茶几边一边看电视一边慢慢品尝。那件白底紫色碎花的围裙干净清爽,常年穿在母亲身上——夏天对折系在腰处,冬天围裙领口套在头上,下摆在腰后打个结。有时我去得晚了,母亲已经吃过,和三两个老奶奶一起在小区里散步,或者在健身器材那里健身。所以我固执地认为,母亲在那里生活得很开心。

      母亲一生养育五个子女,在物质匮乏的七八十年代,吃饭穿衣都难周全,却坚持让我们个个都读书,其中的艰辛,非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尤其是我,一个女孩,如果不读书,不仅省下不菲的学费,还能成为她得力的助手。年少的我懵懂无知,毫不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多次逃学和小伙伴挖野菜打扑克,有一次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现在你不好好读书,长大吃苦受累就会喊冤的(言下之意,女孩没读书,会怪父母重男轻女)”。这话如醍醐灌顶,让辍学两年半的我重又走进四年级的教室。儿多母苦,看着我们家个个都读书,父亲又不擅长农活,二妈好心地向母亲建议:就让老三(我的大弟)学个手艺吧,把他留在身边,总能帮村帮村你,我给介绍个木匠师傅,人好手艺精……母亲说,俠们想念书,只要念得进去,我累得头贴地,穷得砸锅卖铁都给念!

      我的手机屏幕坏了换,换了坏,一直舍不得换手机,害怕换了手机,就找不到与妈妈的微信对话。回溯我与母亲的微信联系,基本上都是我给她留言“妈妈,我在外吃饭,晚点回去”“妈妈,今天我值班,先走了”“妈妈,我在外有事,迟点回家”。最多的还是我在外吃晚饭的留言,我与她约定,看见我的信息回复一个笑脸或者OK就行了,微信留言永远定格在2021年7月的第二天,我舍不得删除,时常翻出来看看,无数次扪心自问:我真的有那么忙吗?真的有那么多饭局要参加吗?

      记得老舍先生说过“失去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真希望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一场噩梦,梦醒以后生活还是一派笙歌!真希望生活能像电影,可以把那一晚剪辑掉!可是,昏黄的路灯下湿滑的水泥路,斑马线旁散落的紫红色皮鞋,深蓝色雨伞,摔成两瓣的老人手机,身上覆盖着淡蓝色医用防护布的母亲……车祸现场是我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时至今日,每每遇上穿着与母亲同色衣服的老人,我都目送很远很远;暮色中那个在路边弯腰筛菜籽的白色身影,多么像是我的母亲;每次路过母亲遇难的路口都会心痛如刀绞!这个“丁”字形路口在母亲出事一年后安装了红绿灯,现在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井然有序。

      每一座山每一道水都有自己的名字,同样的,每一块田也有自己的名字。这是一个叫“小一斗”的形如“s”的长条形农田,当双晚稻呈现出喜人的金黄色,也是地里萝卜上市的季节。手工割稻,镰刀锋快,歇息时,母亲把削好皮的萝卜递给我解渴充饥,长着萝卜缨子的那一头碧绿剔透,咬一口脆生生甜丝丝,我们坐在田埂上吃着萝卜,看着黄灿灿的稻子,沐浴着秋日的暖阳。开始割稻子了,母亲教我们怎样放稻铺容易晒干,怎样握镰刀省力气……我们姐弟一边割稻一边比赛背古诗,唱歌,改编歌词,吟唱宋词元曲,欢乐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农活的辛劳根本抵消不了我们心中的快乐——秋庄稼丰收,我们先前欠着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我静静伫立在小一斗的田头,面对一高一矮合在一起的两个坟头默然无语,在这个我们曾经挥汗如雨干双抢的田间,在这个回荡着我们欢声笑语的小一斗,长眠着我的双亲。坟茔前面是大片正在盛开的金黄色油菜花和洁白的梨花,后面是一行行一人多高茁壮成长的枇杷树。农田整治,土地流转,当年高低不平的农田里茁壮成长着正待收益的经济作物。正前方的长冲河正在热闹的改造中,不久将会成为一处网红露营基地。借着美好乡村建设的东风,村庄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一切母亲都无法知晓了。

      母亲一生用她的实际行动教育我们诚实做人,踏实做事。她的五个子女从事不同的职业,个个都是诚实守法的好公民。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却被一个几进宫的人渣超速夺去生命!快两年的时间,我以为内心伤口已经结痂,哪知道一碰依然是痛彻心扉!

      “想念天堂的妈妈,怀而不再,念而不得,一别再无归期,相见只有在梦里,此生再无娘,愿天堂没有车来车往,愿妈妈在天堂一切安好!”

      我不知道天堂是否存在,世间有没有轮回,我与您母女一场,无论我是顽皮叛逆的少年,还是已为人母的成人,都尽享您的恩泽。可我却没有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没有照顾好您的晚年,护佑您的周全,一想到这,无边的悔恨与自责充斥心头,并将绵延我的余生。

    【审核人:雨祺】

        标题:丁安云:怀念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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