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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警宇:我收到信时,他死了

  • 作者:衡衡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3-15 1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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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又收到了他的来信,这一次,我拆看了。这封信他是这样写的:

      明明你好!

      上次给你的信已经寄出去半个月了,还是没收到你的回信或者电话,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我常常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我认识你的时候,是高中,我从别的学校转过来。来班里没多久,我就注意到了你,同学们都说你是个矛盾的人。他们说:你很少和男同学接触;文科特别好,理科经常不及格;脾气坏的要命,敢和老师顶嘴。学习不算好,可奇怪的是多数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你。我心里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后来看见你经常获奖的作文,看见你组织活动时的神采飞扬,看见你演讲比赛时的热情自信,看见你帮助别人时的耐心,看见你揪着欺负女同学的男生领子的仗义。看见你拿着铁棍和进学校骚扰女同学的小混混对峙的勇气,我才明白,你这个人浑身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可能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可是,你哥哥是咱们的班主任,你每天坐他的车上学放学,想跟你单独打个招呼都没机会。慢慢熟悉环境之后,我也开始参加班级和学校的活动,自然就和你熟悉起来。你活泼又大方,是个性子急的行动派,有时候,一起组织活动的同学,根本跟不上你的节奏。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引起你的注意,我也就喜欢打篮球,可是你不喜欢体育。知道你喜欢看书,我就经常往图书馆跑,通过读书才和你接触多了。

      为了接近你,我除了借书、买书和看书,还进了学生会。组织各种活动邀请你参加,征求你的意见。渐渐地,我们的接触多了起来,看着你暖暖的眼神,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否则,凭你骄傲的性格,就不会允许我的接近。但是,年少的我们,不会,也不好意思把这些说的很明白,也不敢说明白。

      现在想起来,多么美好的少年时光啊!我们年轻、有理想、有目标。我们热带生活,热爱大自然。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笑,一起闹。春天去看花,夏天去看鸟,秋天去看金黄的稻田,冬天在雪地里追兔子。春天帮助同学家插秧,秋天再去帮着割稻子。如果那些快乐的时光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啊!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简直就是天上掉石头。

      高考前班里出的那件事,我真的没搞明白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没人理解我。那天早晨,到班里,听说杨慧自杀了,我和大家一样很吃惊。我没想到,最后学校调查的结果扯上了我,大家都说杨慧是因为我自杀的。我从来没和杨慧单独接触过,去她家玩都是很多人一起去的。为什么杨慧的遗书里会说那个让她绝望的人是我呢?是的,杨慧总是想接近我,我怕你误会,一直躲着她,我几乎没给过她好脸色。所以,说她是因为我自杀,我觉得自己很冤枉!

      很明显,这件事不仅我被吓坏了,大家都被吓着了。而你,应该是又生气又害怕还有自责,因为杨慧是你的好朋友。班里传出杨慧遗书内容的那天早晨,你脸色灰白,手里的试卷被抓成了纸团,手在抖。我想和你解释些什么,被你避开。又高又胖的班长冯丽冲过来,愤怒地一把推开我,把你拉过去,着急地喊你的名字,试图安抚你。同学们见状都拥了过来,隔在我们中间。我急了,清醒地意识到,今天要是说不清,就永远没机会说清了。我想过去和你说明白,可是,李超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我的脸上,他是杨慧的发小儿。我被几个男同学按在了角落里,拳打脚踢。这期间没有人说话,乱成一团的班级居然没人说话,有女同学在小声地哭。我恍惚听见你急促的呼吸声,你着急的时候就会呼吸困难。几个女同学压低声音在喊你的名字,听见你喘不过气来的声响,那一刻,我觉得我应该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班主任进来了,大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我还被按在地上,没人说话。班主任不动声色,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命令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被松开,一边整理被扯乱的衣服,一边用目光找你,你还是呼吸急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班主任平静地说:明明,家里有事,你二哥给你请假了,在门外等呢,你先回家吧!你站着没动,班主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冯丽赶紧给你收拾了书包,半拉半抱送你出了门。我看着你出去,想跟出去,没等班主任说话,我的同桌,你的死党韩松,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位子上。

      事情调查的时候,我知道了杨慧遗书的内容。她说学习压力很大,家长期望太高,而她自己对感情求而不得,各种原因,让她感到很绝望。她说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是看不到未来而已,里面确实提到了我的名字。她说她一直喜欢我,可我不太理她,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的事情,学校、老师和家长都非常紧张,学校开展心理辅导。暂时毕业班不住宿了,全部由家长接送,老师们平时也温和了很多。而你,从早晨到晚自习下课,都离不开你哥哥的视线。你也搬回了家里住,全天在你哥哥的看护之下,我没机会再靠近你了。周围的人对杨慧的事情不再议论,同学们都沉默地学习,快高考了,都很紧张。

      我没能参加高考,事情处理完,我就走了。我走的那天,没人搭理我,你也没有。

      离开学校后,我想尽办法关注你的消息,不停地给你写信。后来,我找到了你的手机号码,其实我可以给你打电话,但是我不敢。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的眼神,我就胆怯。外面的生活很苦,打工的日子很难熬。无数个日暮黄昏,我拖着满身的疲惫,看着你的电话号码,不敢拨通。有时候深夜从噩梦中醒来,会因为对你的思念而偷偷痛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地明白,杨慧自杀原因里面有我的因素,你肯定又伤心又矛盾。后来曾经路遇你,你把脸扭向一旁的时候,我刹那间懂了杨慧的心情。你曾在我面前念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后来我才知道,这首诗里面还有“十四为君妇,羞颜尚不开,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的句子。可惜,我错过了青春,错过了那首诗,更错过了你。

      你上大学了,我就去你学校所在的城市打工。无数次,等在校门口,期待看你一眼。学校那么大,人那么多,我只看见过你一次。白衬衫、蓝裙子,被风吹起来的短发,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自愧形秽,躲在树后,默默地看了你许久。我明白,和你的距离已经太远了。

      我试图用自己的努力拉近我们的距离,在你大学毕业那一年,我已经自己承包了好几个工程,挣了一些钱。我想着,改变了自己和父母的生活后,我是不是可以用比较好的物质条件,来拉近和你精神层面的距离呢?事实是不行的。那天,我鼓起勇气打通了你的电话,结结巴巴地说不清自己的意思。电话那头的你,沉默了很久,轻轻地说:“杨慧的墓地很荒凉,有时间你去看看她吧!”很多年了,你第一次和我说话,连我的名字都没喊一声。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心疼的不能呼吸。年少时的轻狂,代价这么惨重。杨慧死了,我失去你,痛苦了很多年,你又何尝不是在痛苦中呢!

      明明,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是我自负自私,伤害了杨慧,也伤害了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对杨慧的不假辞色,会伤害她那么深!她的死,我确实有责任。所以,等你回信期间,我会回去看看她,跟她说声对不起!

      你毕业五年了,还是一个人。我还在期待命运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接近你,照顾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在等待你的回答!

      陈浩

      X年6月10日

      看着陈浩的信,我心里几乎是麻木的。这些年,在通讯发达的时代,手机都已经是智能化的时候,写信的人太少了。而我,十年间收到了无数封,我都没拆开过。我不想知道陈浩的消息,因为一想到陈浩,脑海里就是杨慧那张娃娃脸,心就会揪着疼。可是那些信总有办法送到我的手里。

      如果当年我们都好好学习,心无旁骛,就不会产生这些纠葛,杨慧就不会想不开。我也知道,这也许不是陈浩的错。可是又觉得如果没有陈浩、没有我,如果不是我和陈浩来往太多,如果不是我表现出了动心,陈浩可能不会拒绝杨慧,她就不会死。我永远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关。所以,我从来不拆开那些信,但是也没扔掉,都随手扔在了一个纸箱子里面,塞到床底下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拆看这一封呢?因为,从时间上推断,这封信到我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这是最后一封。我想,拆了它,当是对他、对自己、对我们曾经的年少时光的一个结束吧!

      据说陈浩死于交通事故。那天他带着助手去谈业务,不知道是司机犯困还是什么原因,和一辆大货车迎面相撞,车上四个人都没救过来。

      知道消息那天是个晴天,我站在阳台上,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很刺眼。我抬起手,试图遮住它,可光线还是透过指缝,洒在我的脸上。感觉脸上似乎有虫子在爬,用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心里奇怪,没下雨啊!

      杨慧的墓地很荒凉,按习俗,一个孩子的坟地不会有什么维护。我把花放在墓碑前。站在那儿,有些茫然。这些年,每年清明我都会悄悄地来一次,可是每次都不知道应该对她说点什么。每次我都会在心里想:慧慧,那时你在我面前掩饰得太好了,我对你关心不够,如果早点知道你的心事,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慧慧,我不知道当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如果那时候咱们就好好学习,不胡思乱想,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情。

      这次来,我觉得心里更加的苍凉,我想问一问:慧慧,你见到他没有?他跟你说对不起了没有?我真的对不起你们两个!或许,我们都求而不得,因为我们中间横了一个死字。

      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在我面前盘旋了一阵,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不敢动,心里有些微微的疼。轻声问:慧慧,是你吗?蝴蝶一动不动。片刻,我又试着喊:陈浩?蝴蝶忽闪着翅膀,停留了好一会儿,飞了起来,又在杨慧的墓碑上停留了一瞬,就飞走了,越飞越远——

      顷刻间,我泪如雨下!我想哭尽这十年的懊悔、伤心、遗憾和绝望!可是不管我如何哭,少年的我们再也回不来了!如今,他们虽然死了,却活在我的心里,而我活着,如同死去——

    【审核人:雨祺】

        标题:祁警宇:我收到信时,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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