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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全国:温暖的烛光

  • 作者:方全国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2-04-03 17:3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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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岳父走了,我们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一刻突然来临时,所有的心痛、不舍、愧疚和感恩还是像洪水突然崩了坝。妻哭得很伤心,我努力说着一些安慰她的话。

      岳父这些年被慢阻肺的疾病折磨着,身体每况愈下。老人的呼吸功能逐渐衰退,精神恍惚,稀白的头发孱若青烟,牵引着家人的思绪。

      我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初识岳父的。我到遥远的煤矿报到后,第一次来到妻家住了几日。我早从妻的口中了解到岳父的一些情况,但远没有见面后的感受真切。岳父个头不高,脸庞白净俊朗,精神饱满,目光温馨而有神,充满了慈爱,令我感到轻松自在。他那年五十一岁,在县委党校当一名教员,是标准的知识分子。

      我与岳父甫一见面礼貌地打过招呼,他客气地请我坐下喝茶。他早听妻和岳母说起过我,但对我的突然来访还是感到一丝意外。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一只手轻轻地搭着桌面,身体微侧着与我攀谈。他询问一些我单位的情况,刻意回避问我将来做何打算。他问话的时候脸庞侧向我,目光温热,不时点头或微笑。我第一次冒昧地来拜望岳父,知道自己尚不确定的将来让他心存疑虑,更担心他能透视到我表面的坚毅里还裹挟着的彷徨,心情很是忐忑。

      岳父夏天常穿一件米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洗换的也多是白色或者烟灰色的短袖,偶尔换一件白色圆领衫,冬天常穿蓝色咔叽布的中山装,头戴一顶藏青色鸭舌帽,胸前的口袋插着一支钢笔,除了看书平常不戴眼镜,衣如其人,知性,整齐,干净。

      我一九八九年大学毕业后与妻天各一方,我到煤矿,她回到她的县城。我那些年经常穿梭在我的家乡、她的县城和我的单位这三地之间的路途上,岳父从没嫌弃我这种居无定所的来往方式。对我来说,岳父的默许就是莫大的鼓励。

      一九九零年夏天,江淮流域爆发了几十年不遇的洪灾,洪水肆虐,道路中断,蓄洪区的很多灾民拥挤着蜗居在淮河大堤上。我担心着踏上返回妻家的旅程,一早从泥河镇出发,走走停停,中间搭乘几段村民的小木船,艰难地渡过泛洪区,再搭乘拖拉机赶到十公里外的袁庄,挤上密不透风的公交车抵达安成铺,然后走泉山,过长丰,转合肥,在巢湖地区再换乘各式的水陆交通工具,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党校。很显然,妻和岳父他们这些天一直牵挂着我。岳父询问我一路所见的灾情,对我艰难跋涉安全抵达感到欣慰。

      在那个暑假,我对岳父有了更多的了解。岳父有才华,很敬业,面对名利与世无争,党校的同事们都很敬重他。岳父做得一手好菜,但他最大的爱好是读书。他告诉我们不能觉得完成学业就万事大吉了,工作之余不要丢掉书本,学无止境。多读书,无论对工作还是对生活都很有帮助。我每次到党校总能见他端坐于桌前,不是在备课就是在读一些他感兴趣的书籍。浸染在这样的氛围里,我逐渐明晰了解决两地问题的思路和途径,婉谢了单位领导的帮助,坚信通过考研能够再次改变命运。我和妻先后重拾起书本,三年后相聚到京城。

      我定居京城后逐渐忙于工作,与岳父相处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这是我深感遗憾和愧疚的一件事,但岳父对我的影响却始终如影随行,潜移默化至我的内心深处。

      岳父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大学生,一九五七年高中毕业,在欢呼“青春万岁”的年代,和很多青少年一样编织着充满梦想的日子,没成想却跌入到一个激荡的漩涡,遭遇了一段波涛汹涌的漫长岁月。高考结束后,岳父没有接到志愿院校的录取通知书,而是被另一所大学录取了,这与他一心学工的志向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拉开大幕,风起云涌,岳父始料未及,为他的涉世不深付出了代价。他被迫退学,被送往一个偏僻的林场。

      我无法感受年轻的岳父在那段岁月里遭受怎样的煎熬,但能想象一个十八岁青年展翅高飞的梦想突然被击落深谷的悲愤和无奈,从心底里感佩他年纪轻经就在这场人生变故中所坚守的毅力。岳父一心渴望的梦想无法实现,不得不在失落和痛苦中徘徊,但始终没有放弃一线希望和勇气。“改造”了两年后,他终于获得了重新参加高考的机会,但只考取了一个大学的农机专业,没有达到之前的理想,只是多少也接近了原来的志向。大学毕业后,厄运并未结束,岳父没能摘掉“右派”的“帽子”,背负着“十字架”,从阑风长雨的江南水乡被派遣到几千里之外的黑龙江。

      在东北某厂,岳父寄心于对学习的热爱和对业务的钻研,执着地弥补着那本该最为美好的一段人生的缺失,成长为一名年轻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六年后,他怀揣过硬的本领和恍若隔世的人生体悟回到了家乡,进入县农机厂,真正发挥了一个大学生的作用。他受命领衔推动技术革新,获得了多项发明专利,历任厂技术科长、县职教办主任,后调入县委党校任企业管理教员,光荣入党,多次获得市、省先进表彰,近年入编本县《新时期中国共产党人》辞条,活出了一种平凡的灿烂。

      岳父回归后,家乡的生活依旧艰辛。作为长子,他尽量做到工作和家庭两头兼顾,尽情倾出他十二年孤独人生所蕴蓄的对家人深厚的情感,早期体现在对父母和弟弟妹妹的照顾上,后来是妻子儿女,还有侄子女和外甥辈。整个大家庭里谁有难处,他都责无旁贷尽己所能地提供各种帮助,生活上关照,学习和工作上指点,经济上解囊。他是家中晚辈人生路上的一盏灯,是这个大家庭的主心骨。

      岳父戴着氧气面罩蜷缩着躺在病床上,身下塞着斜垫,目光浑浊而呆滞,脸庞些微浮肿,语言含糊不清,如果不猜测,全然听不清他说的话。我轻声呼唤着:“爸”。他认出了我,含糊地说了很多话。我一边猜测着回应他的问话,一边让他不要多说话要好好休息。我自顾自地告诉他一些我的情况,盼望他早点康复。隐约中听见老人提到了外孙,我告诉他孩子在准备期末考试,等放暑假了我就带他一起回来看他。岳父的眼角渐渐湿润,流出一股细长的泪水。

      仅过了两周,岳父走了,别了那窗江南烟雨,留下一盏温暖的烛光,去往了无牵挂的天堂。

    【审核人:雨祺】

        标题:方全国:温暖的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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