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一一毛泽东
一九七三年元月初,我高中毕业后回到了家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由于积极能干,回乡不到三个月,被干部和群众推荐为大队团支部书记兼大队妇女副主任。
四月二十九日下午,大队副支书赵启宇,拿着一张入党申请表要我填写,准备发展我为共产党员。我高兴又激动,接到手中准备仔细填写。过一会,启宇叔又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说:“正想培养你入党,可你又要飞走了。”
我顿时茫然。
启宇叔又说:“就在刚才,公社打来电话要你明天早上六点钟,到付井电器厂办公室报到,说是让你去蚌埠学习无线电。唉!我们怎能跟公社争人才呢?要不,你把这入党申请表还给我吧?你走后我们再培养其他人。”
听他说完这些话,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勉强地说:“那好吧。”
启宇叔不好意思地接过入党申请书,扫兴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一句:“提前把行李收拾好。”
情况是这样的,电器厂准备上新产品“被釉线绕电阻”,一个月前就已经去学习了十几人,可是由于工人文化普遍偏低,学习中有需要计算的流程,大部分人学不会。公社领导研究决定,从高中毕业的学生中选出四人去蚌埠学习。
我和同学周锦,赵贺英,李美玉四人在四月三十日早晨六点,乘坐厂里租来的拖拉机,还拉了大半车的粉条和粉皮,一路颠簸,风尘仆仆地在晚上六点,来到了学习下榻的地方,蚌埠市皖北旅社。
第二天上午八点,我们四人随同老员工一块,到了蚌埠市无线电元件三厂。
三厂的厂长兼技术员郭本基,带着我们四人到生产车间先去熟悉一下生产流程。从第一道工序看起,一直到十九道工序结束,最后打包出成品。
刚一进车间,就被那一幕幕的操作流程惊呆了,只见工人们个个头戴白帽,嘴上带着白色的口罩,身穿白色的围裙,双手戴着洁白的手套,紧张而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这与众不同的工作装和那娴熟优美的动作,真是一道别致,亮丽的风景线。
参观完后,郭厂长给我们分了学习的工种:周锦学检验,赵贺英学打字,李美玉学抛光,我去学绕线。
被釉线绕电阻,顾名思义,“绕线”就是重点,它好比人的心脏,产品寿命的长短,是看绕线均匀的程度及误差的大小来决定的。
我的老师是王葆华,她二十八岁,高高的个子,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王老师对我既热情又耐心,学习不到一个星期,我基本上就掌握了计算,操作的要领和技术。其中功率大,阻值低,和功率小,阻值高的为难度最大,比如:功率200W的Xyc,阻值只有0.5欧的电阻,要用康铜丝。功率10W的XyD,阻值2700欧的电阻,需用47号的镍铬丝,(比头发还细很多),对于以上这些问题,在玊老师的指导下,我都能攻克难关,准确无误的去完成任务。王老师一个劲的夸我聪明,悟性高。
逐渐,我留心到,在操作中多大的功率,多大的阻值,需要配备上边齿轮多大,下边齿轮多大,绕出的线又刚好符合标准,都详细地记在一个大本子上,在以后的工作中,遇到同型号的就照章操作,少有差别的就作稍微的调整,免得没有头绪,反反复复的调试齿轮而当误时间。
得点空闲,我和周锦还会学习其他工种的操作,虽然不太熟练,但基本上能独立完成生产系统的整个流程。
一个月的学习结束了,当天的下午,为答谢各位老师和领导对我们厂的大力支持,我们在三厂举行了一次文艺汇演。有李彩芹,李素梅,刘桂兰等人演唱了朝阳沟,红灯记,沙家浜选段。她们唱得声情并茂,激昂高亢,台下不时地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演出在一片祥和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结束学习的第二天,厂领导带着我们全体学员到南京一游。南京,是我少年串联时就向往的地方,终于可以看到她的容颜了。
当我走在南京长江大桥上时,大桥宏伟壮观,犹如一条钢铁巨龙横跨大江南北,天堑居然变通途,脚下火车呼啸地来往着,不停发出“咣咚,咣咚”的震动,像是巨龙有力的心跳声,眺目远望,在水天的边际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满眼烟波浩渺,滚滚东去的长江水,翻着阵阵鱼鳞状的波浪,感觉长江之水从天际而来,一路汹涌,又奔流到天际而去,大气磅礴。这气势,深深震撼,感染了我,大美长江!
我不禁在心中的呐喊:我爱你,伟大的祖国!我爱你!美丽富饶的南京!
看完长江大桥,我们又去了中山陵,郁郁葱葱的中山陵,肃穆清净,革命先驱中山先生的长眠之地,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仰感,我们享受着视觉盛宴,留恋忘返。我还在灵隐寺前照了一张珍贵的照片,保留至今,可惜有点褪色,泛黄。
六月初,我们一行人游了南京后,带着新学来的知识,技术和希望回到了付井电器厂。
因还未正式投产,只有小部分订单,其它人暂回到原工作岗位。新上的电阻车间就交给了周锦,董建华和我三人,本来十九道工序,需要若干人,我们三人便成了多面手,每一道工序都亲力亲为,用心地完成。所出的产品的精确度,大部分都在仪器电桥指针○的上面左右摆动,最大也不超正负2,(检验标准允许误差正负5)为全国各地的继电器厂,变压器厂,无线电台,雷达站,兵工厂等单位,做出了贡献。填补了河南电子行业的一项空白,也给河南人民争了光。
不久,“沈丘县无线电元件厂”正式成立,搬迁到付井西南角一个四十亩大的厂区内。凡是去学习的都被分到无线电元件厂工作。后来还陆续招了不少工人,我培养的徒弟也都成了师傅。
从一九七四年至一九七五年间,厂子办的风生水起,热火朝天。来参观学习的人员络绎不绝,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动人景象,全国各地订单纷至沓来。订单多了,原材料越来越跟不上。厂方派出三四位“跑外交”的采购员,整天奔波于求爷告奶的原材料采购之中,但还是不够用。
在那个计划经济年代,要想把厂办好,办大,办强,就得想办法使产品纳入中央第四机械工业部的供应,调配计划,原材料才能有保障,才能供上生产的需要,企业才会长久不衰。
一九七五年底,厂领导研究后,大胆决定:打报告,写申请上报中央四机部。可这对于当时小小的社办工厂来说,感觉就是天方夜谭!
报告材料写好了,可千万也没想到,这个逐级申报至北京部委的艰巨任务,没交给那些“跑外交”的采购员,反而强加给了当时任主管会计我的头上。
为了企业的命运,我发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憨憨地,傻傻地踏上求人之路,也是企业的命运之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我在公社工业办公室盖上大章之后,挎上行李包先到县里面找到父亲,他在县里各行业都比较熟悉,让他跟我一块到县二轻局去盖章。父亲和我到了二轻局,那里的工作人员看了材料后说:“赵主任,您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让您亲自来一趟,这是件好事,我们一定支持”。
我父亲开玩笑地说:“我不来,怕你们为难我闺女,不给盖章。”
说话间,办事人员已把章盖好,我收起放进包里。下一步去地区二轻局。
去周口地区二轻局前,父亲就给他的好朋友,地区二轻局局长栗靖民写好了一封信,交给了我。他还又到街上买了几斤炒的焦花生让我带着,说是他女儿爱吃。
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客车,到周口时已接近中午。到栗局长家时,阿姨正在做饭,说啥也要我在她家吃饭,盛情难却,我只能客随主便了。那天局长没有回家吃饭,我们吃完饭后,因还不到上班时间,我跟她女儿小红玩会,便去二轻局。到了那里,我把父亲写的信和材料拿出来交给栗局长,栗局长看后跟我说:“我和你父亲很久没见啦,他还好吧?他老是脖子疼,好些没有?”
我答:“他都挺好的。”
“上这个新产品,就弥补了河南省的一项空白,这得支持。”栗局长边说,边把盖章后的材料交给我。
我一看手表,不到三点,立即赶往周口汽车站,到郑州时天已黑下来。我给郑州的好朋友朱建华打个电话,建华是下乡时,我们在厂里认识,并交结的好朋友。建华把我接到她家里时已接近晚上九点,她父亲去广州出差去了,妈妈在家。
建华的妈妈,一看就是一个清高气傲,很难让人接近的人。可见了我,我的一声“阿姨好!”倒让她春风满面,脸上挂满了笑容:“噢!你就是赵莉呀?听建华说她在付井时就你对她最好了。你还没吃饭吧?让建华先陪你说话,我给你做饭去。”
建华说:“我已经让保姆做了。”
阿姨说:“赵莉来了,今天我要帮着做。”
待阿姨去厨房后,建华小声跟我说:“奇怪了,平时我家来了客人,我妈都懒得搭理人家,接你来我家时,我心里还怕她会冷落你,没想到还要亲自为你做饭,真是罕见。”
我和朱建华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那天我俩一直说到深夜,朱建华的父亲是河南省二轻局的处长。第二天,建华跟我一块去的二轻局,找了他父亲的同事,并顺利的盖上了河南省二轻局的大章。
二轻局的大章盖上之后,最关键的一关就是省电子公司。我忐忑不安地走进了省电子公司,找到了刘局长,说明情况之后,把盖有各级大章的材料递给刘局长。他看后沉思片刻,便拉开抽屉拿出钢笔,潇洒地挥笔签字后,工作人员把章认真地盖上。
此时,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头长出一口气,我所期盼的层层官印,终于如愿以偿。
我向刘局长道谢后,又马上到河南省进京办去办理进京证明,证明办好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到火车站,买上了当天晚九点多郑州至北京的火车票。
第二天上午赶到四机部时,恰逢四机部正在召开全国电子订货会,办公室的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他仔细看完材料后,说:“把材料留下,我们明天上会研究,能通过的话,省里有关部门会通知你们!”
我把材料上交后,于一九七六年元月八号返回厂里,等候消息。
不久,从省电子公司传给我们好消息,四机部同意了我们的申请,我厂的产品正式纳入中央四机部供应,调配计划!并开始给我厂平价调拨材料,材料来源不仅充足,价格又比以前降低了三分之一!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厂就像一个失散多年的穷孩子,终于找到了富贵的亲爹娘,厂里人人奔走相告,敲锣打鼓,欢呼雀跃,欢庆着这一光辉的历史时刻!
从此,我厂走上了一条新时代的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