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周的时间,手不释卷,重读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精装再版的《寒柳——柳如是传》,一代才女柳如是坎坷的命运,跌宕起伏的爱情与一片丹心、以身报国的家国情怀,令人感叹,读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石楠先生,以女性独特的视角,用饱含深情的笔墨,演绎了柳如是传奇的一生,刻画了柳如是爱僧分明、才华横溢、忠心爱国的鲜活形象。石楠先生说:“我的心被一种求索独立自由的悲凉号子冲击着,她走过的路,经过我心灵的震颤和锻造,我已无法分清她和我了!它是我用生命的丝结就的茧。我写,不仅为歌颂美给人们带来欢乐,最重要的是希望揭示生活的真谛。我不能也没必要去为历史下结论,历史就是历史,真真实实镌刻在那里。我所钟爱的人物是个婉娈倚门、绸缪鼓瑟的女子,可她的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足以显示我民族坚强不屈、酷爱独立自由的伟大魂灵。此乃我意之所在。”这是作者跨越时空与立传者的对话,是作者用心的泣血之作。我敬仰石楠先生,她立志为苦难者立传,为不见经传的巾帼才媛立传,几十年来,初心不改,矢志不渝,其刻苦治学精神,值得后辈学习。
“一泓月色含规影,两岸书声接榜歌”。柳如是第一次出场,女扮男装,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虽然隐姓埋名,却文采飞扬,溢于言表。她拿起笔挥毫泼墨,如锥划沙,如钻入石,让才华横溢的陈子龙忍不住为她喝彩。才子佳人的会面,在那个月色朦胧、渔舟唱晚的水乡,显得格外浪漫。
柳如是(1618—1664年),晚明嘉兴人,本姓杨,初名隐,后名爱,字影怜,婚后称河东君。她自幼聪颖绝伦,入吴江盛泽镇归家院名妓徐佛家为婢,受其熏染,“博览群籍,能诗文,间作白描花卉,秀雅绝伦。”(《虞山画志》)后被卖入崇祯故相周道登家,因年幼明慧,主人常抱膝上,教以诗词歌赋。十四岁时离开周府,流落为妓,往来吴越间,与高才名士交往。她婉媚俏丽,格调高绝,于是江左之地,“一时喧誉,独推章台”,遂成一代名妓。
柳如是渴望爱情,渴望像正常女子一样的生活,渴望有个稳定的家,可人世间,很多时候总是事与愿违。她与几社名士宋征舆可谓一见钟情,但现实却无情地棒打鸳鸯。宋征舆出身书香世家,封建礼教束缚了他的手脚,使之不敢与柳如是交往。柳如是虽是一介女流,但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独特的个性,高傲的自尊,她愤怒地刀断古琴,拂袖而去。她虽然肝肠寸断,虽然悲愤不已,但依然保持着文人风骨,保留着一个独立特行者的尊严与独立。这是多么难能可贵之处。她爱陈子龙,却无法成为他的妻,哪怕是委身为妾,陈也不能满足她。这让她痛苦,让她悲伤,让她哀鸣,但她没有求他,没有哭泣,没有怨天尤人,只是默默地离开。爱一个人,就处身设地为他考虑,何况他们心有灵犀,心心相通。一篇《男洛神赋》,柳如是把陈子龙看成她爱情对象的完美化身。“青骢点点余新迹,红泪年年属旧人。”这是柳如是内心深处永远留给陈子龙的位置,生生世世不变。她与江左文坛泰斗钱谦益冲破世俗观念的重重阻力走到一起,钱谦益以“礼同正嫡”迎娶她,可谓对她的爱护和尊重。在那个乱世,钱谦益是她避风的港湾,从此她可以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爱的呵护里。我闻室里演绎了一段佳话,绛云楼里谈诗论赋,博览群书,柳如是成为钱谦益的得力助手,她帮助钱谦益搜集整理明朝文献,为钱谦益编写《列朝诗集》,二人在闲遐的时光里诗酒唱和,生活得十分融洽。若不是因为明朝覆灭,钱谦益变节,投靠新君,却不被重用。一怒之下,柳如是以身报国,愤怒地跳入冰冷的江水之中,若不是被及时救起,美人就要香消玉损了。
既然不能战死疆场,那就以死明志。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豪迈的宣言,是一片赤子丹心。柳如是作为传统社会一介女子,却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在与其往来的名士中,张溥、陈子龙、李存我均是有铮铮风骨的民族志士,柳如是常与他们纵论天下兴亡。在盛泽时,柳如是曾对张溥说:“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应如谢东山运筹却敌,不可如陶靖节亮节高风。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柳如是有着深厚的家国情怀和政治抱负,徐天啸曾评价“其志操之高洁,其举动之慷慨,其言辞之委婉而激烈,非真爱国者不能。书画也负名气,她的画娴熟简约,清丽有致;书法深得后人赞赏,称其为“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王国维曾题诗“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最令人感动的莫过于,明朝晚期,国难当头,柳如是变卖自己珍爱的妆奁、古玩,去犒劳水师。她临江师犒军被人们描绘得绘声绘色:“柳如是身着昭君出塞戎装,头插野雉长羽,临师江上,那份气派,那份仪容,那个风度,无人能与比肩。她亲为将士举杯祝酒,又和将士比剑,轰动了江师。将士们举剑向她欢呼。”这是柳如是生命的高光时刻,她不顾身家性命,尽其所能,支持复兴社稷,犒劳水师,把自己和社稷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她不仅是一代才女、名姝,更是一个意志坚定、有胆有识的复国志士。她的民族气节和果断勇敢精神,令人敬佩,她的慷慨豪迈,柔中有刚、正直勇敢、深明大义,不逊须眉。
柳如是豪侠一世,我行我素,无论在国事和家事上,都充满了壮美的幻想和追求,但现实给她的回答却是严酷的。柳如是生在乱世,但“独立洒脱明得失,人间清醒柳如是”,她多才多艺,才华横溢,有着独立的思想和人格,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吸引着读者去了解她,热爱她。与柳如是同一个时代人,同属江南文化圈的顾苓对柳如是做出了中肯的评价:“格调高绝,词翰称一时","神情洒落,有林下风”(《河东君传》)。陈寅恪为柳如是立传,赞美柳如是的卓绝人格与特立独行的人生理想。“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焉”,对柳氏珍惜引申,可“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不让须眉柳如是,一片丹心铸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