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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贻魁‖钢铁村印象

  • 作者:姜贻伟
  • 来源: 原创
  • 发表于2021-11-28 14:3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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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分享姜贻魁先生的杰作——《钢铁村印象》,与诸君共赏)

      岳母娘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那里有一个比较大的水库,水库呈长条形,从头到尾约5公里之长,库水清澈湛蓝,可见鱼儿游弋。一年四季,钓客不断,刚走了一起,又来了一拨。钓客大都是从城里自驾来的,有此雅兴,便不问路途之远近与劳顿。一到目的地,打开后备厢,里面全是渔具,大包小包的,也不歇一下,便急不可待地直奔水库而去,好像怠了鱼儿马上就要跑了似的。

      本地人从不钓鱼,嫌慢,他们直接用网捞、用电麻,又快又好又省事,后来上面规定禁止电麻,他们也就不敢再麻了,但网捞还是可以的,且收获远远大于垂钓。网捞之优势,与垂钓相比,不在一个级别上,垂钓也只能望“网”兴叹了。

      本地人以外出务工为主,捕鱼则是他们阶段性“失业”回到家中后的一种主动性候补,他们没有闲功夫垂钓,又哪来所谓的闲情逸致?

      小山村,名叫钢铁村,那里有一座山,叫石门山,山顶上有一座庙,叫白衣寺。寺庙不大,但佛像却大得吓人,高约二丈二,宽约一丈三,占据了整个寺间的三分之一。佛祖高高在上,雍容华贵,唯它独尊。

      寺庙建于公元乾隆年间,历史悠久,远近闻名,每逢年过节,寺庙香客云集,热闹非凡。他们拖儿带女、携幼扶老,不辞辛苦,来此一拜,虔诚之心,可见一斑。

      寺庙房屋破旧不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显得十分苍老——但这些都是早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寺庙焕然一新,金碧辉煌不说,由此还衍生了新的大小不等的寺庙来。架势的确不容小觑。

      从山下通往寺庙的山路,凹凸不平,杂草丛生,如今,窄小的山路已变成了漂亮、舒适的水泥马路,马路之宽,能同时满足两辆汽车的通行,令人咋舌不已。

      据说,这一切都是人家友情赞助的。人家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据说,是两个从这里走出去以后发了财的老板。

      难怪。

      呷了晚饭,我都要出去走一走的,散散心,途中,经过钢铁小学的门口时,我不禁都要停下来。望着眼前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坍塌不齐的围墙、杂草丛生的土坪及破旧不堪、四面透风的教室,我的胸口每次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有一种莫名的刺痛与难受。

      这是一所被废弃已久的校祉。虽然旧祉依在,学校却已成空壳,抛之路边,像一个无人收养的弃婴,可有可无。

      不过,学校刚建初期,人气还算旺盛,小学生达200多人,有五个小班,可十多年后,该校最后只剩下了八个小学生及三个老师。

      小学肯定是办不下去了,造成生源逐年减少的原因有四:一、应届毕业生的分流。二、计划生育成果的体现。三、教学质量的不足。四、教学设施的简陋。

      但我想,第三第四点才是造成学生严重流失的关键所在。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有钱可以聘请最好的老师;有钱可以新建教学楼;有钱可以扩办中学⋯⋯

      有钱可以随意。

      我不禁想起了那两位发了财的老板。他们与其捐助寺庙,还不如捐给学校,岂不更有意义?当然,他们不捐,也无可厚非,钱是他们自己攒的,至于怎么使用,是他们的权力。再说,钢铁小学的存亡与兴衰,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承担之义务与责任,更谈不上捐款,这是政府的事,与他们何干?政府无能,与他们何干?

      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热爱教育事业、早把捐给寺庙的钱捐给学校的话,那么,钢铁小学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之尴尬的地步——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可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种功德无量、造福一方的事,为什么不呢?

      教育才是国之根本。

      现在学校早已无人问津了,被人差不多遗忘得一干二净了,它孤零零地呆在那儿,显得有些多余,它像一堆死灰一样,毫无一丝生气⋯⋯

      岳母娘家住的地方,就在石门山的山脚下,如果以石门山山脚的入口处为始点的话,往上走是奉若神明的寺庙,往左走是秀美清静的水库,往右走是不复存在的学校。

      岳母娘人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为人心善。我脚残疾,她没有说我半句馊话,我为此心怀感激,同时,也很庆幸自己有一个这么好的通情达理的岳母娘。岳母娘对我很好,不要我做任何家务事,比如烧火煮饭呀,比如扯扯猪草呀,比如扫扫晒谷坪呀,等等,时间一长,我却有点过意不去了,便总想帮她做一点事。岳母娘很固执,回回拦住我说:“你们回来一次不容易,去去去,莫把衣服弄脏哒!”

      岳母娘是本地人,一口纯正的湘潭腔,声音细尖,说话像打机关枪似的。

      记得第一次上门,岳母娘家里的岳父亲自酝酿的谷酒、今年刚碾压出来的新米饭、刚从自家井里网捞上来的青鱼及刚从土里扯出来的新鲜蔬菜,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东西在城里是不容易吃到的,加之烧的又是柴火,味道硬是不同,炒出的菜更加可口、好吃。我毫不夸张地说,光冲碗里的新米饭,不伴菜,我也能呷它三大碗!信不信?

      岳母娘很辛苦,天未亮,就要起床,为儿子做早饭。她儿子叫李建,排行老二,是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每天早出晚归,一年到头难有几天空闲。岳父也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地道的农民,由于常年累月劳作于田土之缘故,皮肤被太阳晒得黢黑,与非洲人无异。岳父平时话语不多,干农活却是一把能手,种田,穗沉;种土,菜绿;养猪,膘肥。岳父对岳母言听计从,岳母说东,他不说西,可想岳母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一到煮饭时分,岳父便像时针一样,准确无误地来到厨房里。岳母站在灶台前炒菜,他便坐在灶台后协助烧火,至于火烧到什么程度?旺火还是微火?即何时加柴?何时抽薪?只需在他们之间传递一个简单的眼神而已,或者岳母轻咳一声,岳父便心领神会,配合之默契,好像他们事先商量好似的。

      岳母是一个勤快之人,做事也很麻利,家中大小之事务,都由她操持,她除了弄三餐饭之外,还要喂鸡;还要煮猪食;还要负责人情往来,比如,谁送多少,谁又送多少,谁可以不送;还要关心老公的身体与儿子的安全之问题;还要考虑月收支平衡之问题,比如什么东西该买,什么时候买,什么东西不该买,什么东西可以推迟买;还要⋯⋯

      总之,家里的一切都由她说了算,岳父从不插手的,早把一颗红心交给了党。岳父对她充满了信任,岳母也不负所望,尽心尽力,把家搞得有条不紊,温暖如春。

      我想,这也是一种能力。男人与儿子主外,她主内,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有段时间,村里接连发生了财物被盗事件。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以前也曾有过,但没有此次来的这般凶火与严重。贼人好像刚从牢房里放出来似的,什么都偷,见鸡逮鸡,见狗逮狗,只差没逮人了。张家嚷着掉了猪,李家嚷着掉了牛,王家嚷着掉了羊,谢家嚷着掉了鹅⋯⋯叫声不断,鸡犬不宁,村民损失惨重。

      岳母家还算好,一切正常,这都得归功于岳母在遇到突发状况下的应对措施。措施如下:一、坚守家门,不外出。二、家禽(包括狗)统统归屋过夜。三、猪舍加固、上锁。四、与猪同睡(猪舍有两间土砖房)。

      岳父与儿子白天干体力活,都累了,精力不足,一到晚上,便都倒床呼呼大睡,唯有岳母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只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马上从床上翻起来,然后,用手电筒四处照射,应该说,岳母的防范已万无一失,做到了极致,但百密一疏,她井里的鱼竟被偷了。

      那天早晨,雨刚停,岳父去井边打水,突然发现井盖被移开了,地上留下了一串串乱七八糟的脚印,还有零散在井边的泛白的一动不动的鱼仔。

      这是岳母万万没有想到的。贼人胆大包天,连井下的鱼也不放过,那贼人又是怎么知道井下有鱼的呢?鱼一般养在塘里。

      看来岳母还是低估了贼人之本事,你想,贼人入室,又岂能空手而归、一无所获(行规如此)?既然偷不到什么(算主人狠),那就偷一点鱼也行。而养在井里的鱼,本身就不多,如果都叫贼人偷光了,岳母他们还呷么子?

      那又怎么办呢?不可能把鱼从井里捞上来,养在家里,这是不现实的,或者把鱼都薰成腊味,这个是可以的,但岳母又不想故意为之,肆意的杀生是作孽,她下不了手。也不可能搭一个帐篷,守在井边。井口处在东头,猪舍处在西头,两者之间有一点距离,岳母若守住东头,那就守不住西头,照应不到,也不可能单单为了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划不来,虽然,鱼味很地道、鲜美。

      那又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鱼儿被偷走?岳母心存不甘,平时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鱼,凭什么叫贼人鱼肉呢?

      所以,从第二天起,岳父每天早晨都要去井口网鱼,每次只网两条,不多,够一天呷,这样,总比没鱼呷的好。实属无奈之举。

      岳母很聪明,会划算,知道如何把损失降低到最低。

      岳母为人谨慎,走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似的。旧社会,她读过私塾,是一个地主家庭的女儿。她通情达理,与人为善,不管什么事,与其别人得利,不如自己吃亏。她如今八十岁了,身体还不错,每天还要做很多事。除了儿子之外,她还有两个女儿,但都住在城里,不在身边。俩老年纪大了,我们都想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住,可岳母不肯,说城里样样都要花钱,还不如你们常回家看看。岳母很固执,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依她。

      单就岳母的固执,我还想多说两点。第一点,岳母未出嫁之前,虽比不上大家闺秀,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本应有更好的前程,但她不顾父母的反对,死活都要嫁给穷光蛋的岳父。父母被她气得吐血。由此可见,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岳父对她很好,百依百顺,不仅仅是因为感动。第二点,儿子李建花了二千多块钱,买了一台净水器,可用了不到一个月,岳母就弃之不用了,说耗电,麻烦,老是要清洗。我每次回去,都要说岳母,这是水质的问题,不清洗,人喝了对身体有害,等等。任凭我说破了嘴,岳母就是不听,一意孤行,还怼我说,老娘喝了一辈子的井水,如今80岁了,还没发现哪里不好的?

      我一时语塞。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但不知怎的,我每次回去之后,一旦喝上了本地的水,身体就感到不适,只进不出,便秘得厉害。惟我如此,可能是喝习惯了城里的自来水的缘故吧,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话又说回来,我好不容易回去一次,如果说我要用净水器的话,岳母也会同意的。但我不会开口,又何必呢?又何必拂了她的本意?

      好歹大叔叔家里有净水器,又离得不远,我每次回去,都要拿着一个保温杯,到大叔叔那里去倒水,一天三次。大婶婶显得很热情,一口湘潭腔:“六毛,要喝水,来就是的啰 ,莫客气啰!”

      有关身体健康的问题,我不会客气的,也无此必要。大婶婶个子很高,一米七五的样子,在她面前,我显得较矮,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我都有意无意地与她之间保持一点距离,以弥补我天生的不足。这似乎有点可笑,我也觉得。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还是厉害的,不然,就写不出名篇《皇帝的新衣》。

      大叔叔中等身材,曾是钢铁小学的校长,是一个文化人。他听说我要写一篇有关钢铁村有关他们家乡的文章,显得异常高兴,并说,写好后,一定给他看看。

      当然,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细叔叔家也在附近。细婶婶很可怜,一个体弱多病,二个耳朵听不见了。我每次回去,都要去看一看她。她又是沏茶,又是摆点心,搞得我蛮不好意思的。与她说话,很费劲,一句话要说几遍,而且,要扯起喉咙说,不然,她说她的,我说我的,等于白说,一阵功夫下来,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细婶婶一个人在家有很多粗活要干,比如插秧、割禾、担谷、晒谷、种菜、喂鸡等,由于丈夫与儿子常年累月在外打工,家里的一切都全靠她了。我很难碰见细叔叔一回,所以,对他也没有太深的印象,只知道他是一个开朗的人。

      上次,碰到老康,我大吃一惊,一年未见,他竟瘦得像鬼一样,讲话也很困难。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怎么搞的?一问,他说喉咙里不舒服,那怎么不去医院看一看,检查一下。他说去了镇医院,医生说是扁桃体发炎,没事。没事?那怎么还不见好呢?拖了这么久了,这不是拿生命开玩笑吗?赶快去大医院检查,拖不得,我比他还心急。他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老是说吃了药会好的。好了吗?问他又不作声。又说,没功夫。又说儿子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又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便苦口婆心地开导他,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说呢?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说呢?

      次年,我又回去了一趟。老康一看到我,立马伸出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攀住我的肩膀不放:“贤弟呀,我的病好了!还真多亏了你的贵言啊,要不然,我已呜呼哀哉了,谢谢啊!谢谢贤弟啊!”

      老康显得有些激动。他说,他被确诊为喉癌早期,医生说,我很幸运。

      没事就好。我终于又可以看到了那个恢复如初的健壮如牛的老康了,我从心底里替他高兴。

      老康硬要拽着我去他家吃饭,我没去,但心意已领。

      不料,他却晚上上门,给我送来了一条几斤重的鲈鱼。

      这个老康,有点意思。

      目前,钢铁村还算贫穷、还算落后,但这一方水土却很秀美、很纯净,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很朴实、很善良。我喜欢这里。这里的空气是多么的新鲜,这里的夜晚是多么的宁谧,这里的月亮是多么的亲近⋯⋯我每次回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是:“吸地气来了!感谢农村。”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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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标题:姜贻魁‖钢铁村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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